涂墨微微一怔,不期然少女连这都能猜到。
幼时的记忆在他的刻意遗忘下已经混沌,但冯氏掰开他的下颌,指甲划过喉咙的痛感,时隔多年依然尖锐得令他下意识反胃。
偷吃。她总是诬陷他偷吃,抠着他的嗓子逼他吐出根本没有吃下的东西。
最开始,他哭喊着向母亲求助,母亲却只能小声地对冯氏重复“孩子不懂事,他再不敢了”……
后来他开始自己反抗,他挣扎,他大声地说他没有偷,他顶着冯氏挥来的棍棒站得笔直,不肯听她的跪下。
但母亲却捂住他的嘴,转而向冯氏道歉。母亲会压着他的肩膀让他跪下给三婶认错,在压不弯他膝盖的时候,会哭着扇他的耳光。
母亲为他上药的时候也会流泪,但她总是告诉他,娘要倚仗你三叔三婶过日子,你别让娘难做。
而每当饭桌上丰盛了一些,母亲就会按住饥肠辘辘的他,柔声对涂规说,规儿先吃,你哥哥不饿。
并没有什么“先吃”,因为那些食物从来不会剩下,去轮到他尝上一口。
他睫毛颤了颤,抬眼对上烟堤关切的目光,“……是。”
粼粼的日光汪在柳叶的缝隙里,晶莹地滚动着。入伏后一日热似一日,转眼攀至大暑。
清早,烟堤的小破院子少见地热闹,巧巧叽叽喳喳地扯着阿裕,给他看自己上回种在墙角的凤仙花。阿裕性子安静,但碰上自来熟的巧巧,也不由多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孩子气,跟她头碰头蹲在墙角观察新结出的花苞。
敲门声响起,涂墨过去开门,陵游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举起手里的荷叶包,“烟堤,你让我捎来的鱼鳞!”
烟堤端着一个敞口的大木盆从厨房出来,盆上架着簸箕,蒙着一层潮湿的纱布,“辛苦啦,先放灶台上吧。”
巧巧好奇地趴过来看,“姐姐,这是什么?”
烟堤笑眯眯地揭开纱布,露出一片微微泛着浅黄的翠色。是吸满水的饱满麦粒,发出了寸许长的麦芽,在簸箕上齐刷刷地冒着头,鲜嫩可爱。
她把盆撂在地上,搬了两个小板凳在旁边,“巧巧,阿裕,你们俩负责把它们从簸箕上揪下来,好不好?”
巧巧拍着胸脯表示小事一桩,拉着阿裕在板凳上坐下,撸起袖子来。
烟堤回到厨房,将清早就泡上的一盆糯米滤去水,倒进大锅里,添些水煮上。
陵游颇为自觉地把他从鱼摊上问摊主包圆儿的一大捧鱼鳞浸在水里,淘洗干净。
洗净的鱼鳞盛在小砂锅里,架在泥炉子上,慢慢地熬化成半透明的浓汤。烟堤往里撒了点盐,搅匀了,倾在陶盆里,拿盘子倒扣上。
“巧巧,”她走到院子里,“借用你家的水井。”
巧巧应一声,从怀里掏出钥匙递给她。
许娘子白天在渡口卖吃食,她丈夫王腾整日在外游手好闲,有时做些闲汉散活,平时只留巧巧看家。烟堤开了门锁,拿麻绳捆好盆子,悬进水井里。
折返回来,糯米粥也已经熬得粘稠温软。巧巧和阿裕已拔了半盆麦芽,烟堤拣出根须发黑的,将剩下的剪碎,细细碾过,和在粥里拌匀,盖上一层纱布。
“走吧,”她擦擦手,拿起扫帚,扬声招呼大家,“咱们干活去,等回来就可以吃啦!”
他们几个聚在这里,是为帮涂墨打扫一年多没住的旧屋。涂墨的伤口恢复得很好,已不需要在医馆休养,而欧阳玉商当然不会跑去通知家具行的冯掌柜,让他只管放心回旧屋住着。
门锁久未被动,经过风吹雨淋,已有了斑斑锈迹,好在还能顺利打开。吱嘎一声,结了蛛网的木门被推开,众人瞧见里面的小院。
显而易见,从前的居住者并不很着意讲究起居,院子空空落落,只在墙角码着一些没用完的干柴。屋子门窗破旧,积着厚厚的灰,更没贴什么桃符窗花。
推门而入,无数半透明的尘埃在光束里四散飞舞。堂屋也空荡荡的,仅一张条案,两只凳子而已。
“我师父从前住东耳房,”涂墨立在原地,怀念地向东望了片刻,往西间走去,“我住在这边。”
烟堤跟着他走进西耳房。这间屋子东西倒不少,一张靠窗的床榻,一套铺着笔墨纸砚的桌椅,两个大箱子,还有一座靠着墙的书架,上面果然摆放了不少手抄的书册。
她走到塌边,探身支起窗户。明亮的日光洒进屋里,将家具上的灰尘都照出几分灿灿的金辉。
陵游打了两桶水来,卷起袖子,浸湿抹布。巧巧则积极地抢走烟堤手里比她还高的扫帚,卖力扫起地来。
烟堤只好去拿了一块干抹布,将那些书册细细擦拭。
日头高了又低,中间涂墨出去买了胡饼和羹汤回来,几人简单垫了肚子,直忙活到晌午蒸腾起的暑气散去,蒙尘的屋子终于窗明几净。
于是又挤回烟堤的小院。洗净手,揭开锅上的纱布,有微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烟堤又取了两层纱布,将那拌着麦芽的粥饭兜起来,用力挤攥。挤出来的汁液颜色浑浊,巧巧皱了皱鼻子,觉得看上去不大好喝。
烟堤瞥见,笑吟吟道:“你知道它熬出来是什么吗?”
巧巧摇摇头,好奇地睁大眼睛,“是什么?”
“把这汁子慢慢熬上一两个时辰,其间不停搅拌,熬到浓郁粘稠时,它就会变得金黄透亮,”烟堤把挤出来的一盆汁液放好,摊开纱布,“再加点糖霜进去,装入模具里晾凉,就是琥珀饧啦。”
巧巧满脸震惊,“原来做琥珀饧要这许多工夫!”
“是呀,”烟堤弯弯嘴角,“但过日子嘛,总要吃点儿甜的呀。”
巧巧懵懂地抓抓脑袋,“姐姐,那模具长什么样子?”
烟堤踮脚取下一只挂在房梁上的竹篮,拿出两件柳木旋制的模具给她看,“喏,这是我自己做的。”
那是两件由数排半圆凹槽相连的模具,烟堤将其合二为一,指着上方的一个个小孔,对巧巧解释道:“等糖浆熬出来,趁热从这些小孔浇入,待冷凝之后,再分开模具,就能得到香瓜形状的琥珀饧了。”
巧巧恍然大悟。
烟堤笑着把模具先收起来,“只是我的木工做得实在粗糙,等我有空,再把它改得轻便精致些。”
“姐姐,”阿裕一直默默待在旁边,此时才出声道,“剩下的麦芽米渣,还能吃吗?”
“能呀。”烟堤笑着回答。
她把摊在纱布上的米渣拢起来,磨得更碎一些,往海碗里磕了三枚鸡蛋,加糖打散,把米渣也扣进去拌匀。
起锅,烟堤铲一团米渣,往锅底一拍,拍成了圆圆的小饼。等那小饼一面金黄了,再翻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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