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山包月》
阿姆栅栏里的鸡叫唤起来,鸡声嘹亮,打破寂静。
估摸卯时方至,天光熹微,外头已传来阿姆喂鸡的脚步声。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推门出去。
“早啊,阿姆。”
阿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娘,农家妇人,长相壮实,很有一把子力气,可徒手掰断豺狼的脖子。早些年是我娘的粗使女婢,我娘没了后,她自请离府,一人来到此地,独自过活。
我与她本无交集。
但在我七岁时,我爹娶了新妇,新妇是内阁权臣杨阁老的幺女,很得宠爱。我爹为了攀附阁老,以体弱多病为由,将我这个亡妻遗子下放到乡下,自此不管不问。
虽说如此,但我还顶着侯府嫡子的头衔,旁人总不至于太过放肆。
但好巧不巧,第二年三月初,我那便宜弟弟出生了,比之当年我出生的寒碜,这位弟弟可谓是风光无量,不但亲得圣人赐名,更成了侯府世子,人人艳羡。
我的处境愈发尴尬。
乡下人大字不识,总喜欢聚在一处嚼舌,或多或少说些关于我可怜的话,说得多了,见也无人替我出头,些许的怜惜变作轻视,再由轻视变作嘲弄,也不知怎得就成了汹涌而出的恶意。
他们不敢正面打压,却由着那些乡间浑人私下作弄人,比如将我的衣裳撕烂挂在树上,或是在我的铺盖被褥里放一两条拔了牙的毒蛇,又或是在我的吃食里掺巴豆……林林总总,花招层出不穷,如今想来,那段日子着实煎熬。所以,在我被诓进狼窝,被一群豺狼围攻,生死一线时,阿姆背着破烂包袱找到我,她徒手掰断了狼王的脖子。
我问她,可不可以带我走。
阿姆没说话,她的脸上沾染着狼血,看起来凶神恶煞,犹如地狱修罗一般,但我却不觉得害怕,甚至觉得她的眼中带着些许温情。
后来,她便将我带来了这里。
她说这里是栖山。
苏栖的栖,栖山的山。
以后,便是我的家了。
栖山的日头过得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没有流言蜚语,也没有嘲笑作弄。
我挺喜欢这样平静祥和的生活。
也喜欢阿姆。
不过,这样平静的生活很快被打破了。
三日前,隔壁山头来了一群土匪。
初来乍到,土匪拜山头熟悉地形,当时阿姆并不在家,只我一人在后院树下读书。
前院一阵嘈杂,几个黑脸毛公样的汉子推门进来,喊了几声见无人应答,一转头瞅见了阿姆养在栅栏里的鸡,那鸡膘肥体壮,顺手牵羊拎走了几只。
阿姆的鸡养的艰难,这么些年过去,拢共也不过七八只,这一下去了一半,心情很不爽利。但能怎么办呢,那些可是杀人越货不眨眼的土匪,不过带走几只鸡,未伤人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与匪为邻,往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栖山已不是平静之地,我心有戚戚。
傍晚时分,阿姆回来了。
我将白日之事说与她听,直言匪患肆虐,此地不宜久留。
阿姆并未仔细聆听,慵慵懒懒靠在躺椅上,缓缓打着蒲扇,只在我说到栅栏里的鸡被掳走时微微抬了抬眼,问了我一个与匪徒毫无关系的问题,她说《雍州地理风貌》可读完了。
我一怔,摇头道:“雍州之大,幅员辽阔,风俗景致各有不同,那般厚厚一本,怎么可能几日就读得完。”虽说阿姆离开前说她回来要抽查,却也没说一定要读完,再者我并未懈怠,一直有好好在读,但好似她并不满意。
“这般惫懒以后如何顶天立地,今晚莫要睡了,且将那书抄写两遍。”
阿姆一锤定音,根本不给我反驳的机会,起身去灶房找吃的,半锅菜粥以及五个窝头很快被她消灭干净,她打了个饱嗝,夸赞道:“手艺不错,下次继续加油哈。”
她语出惊人,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不过看她那样子,应当对饭食很满意。
“好的,阿姆。”
我应声,看着她打着呵欠,回屋睡下。
这一睡应当如先前一样,没个三五日不会起来。
每次她出远门回来,便要睡上好几日,这次应当也不例外。
天色昏暗,我点上油灯,奋笔疾书。
并非我生来听话,只若天明后我不抄完,惩罚加倍,两遍增至四遍,四遍再至十六遍……以此类推下去,阿姆说这是艾克斯的平方数,是一种算筹之法,若惩罚后我依旧没完成,她会心悸倒地。
曾经我不信邪,觉得她在吓唬我,肆意妄为,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脸色煞白、突然倒地昏迷不醒,那次吓坏了我,我哭着喊她摇晃她,她却好似没了知觉,甚至身体都没了温度,若非鼻孔有微弱的气息进出,就好像一具冰冷的尸体,好在片刻后她就醒了。
我痛哭流涕赌咒发誓,以后一定听她的话,再不任性。
她倒没怪我,只自言自语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说她晕倒不是我的错,让我不要不安,也不要愧疚。
我又怎么可能不会歉疚?
她是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了,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了我旧病复发?
打那以后,她的要求我坚决执行,绝不偷懒。
这次抄书也不例外。
这一抄,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天空拂晓。
栅栏里剩下的两只鸡中的公鸡开始了鸣叫。
喔喔喔!
声音嘹亮,响彻山间。
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隔壁未传来动静。
每次阿姆远归的第二日都会睡上个昏天暗地、神鬼不知。
起先我还以为她外出受伤什么的,后来见她每次这样,叫都叫不醒,也见怪不怪,自去生火做饭。前日深山之中捡的菌子还余一些,与后院菜园的小青菜以及屋檐下晒干的腊肉炒在一起,鲜美咸香,配上苞谷小米粥,再来一点小酸菜几个窝头,相得益彰。可惜母鸡被山匪祸祸,几乎全军覆没,自然也就没了鸡蛋,不然还能来个软嫩蛋羹,放上几粒绿油油的葱花,点上几滴麻油,想想就流口水。
炊烟袅袅,日头东升。
饭很快做好。
我照旧敲阿姆的门。
“阿姆,饭好了。”
无人应答。
与往常一样,我吃了后,留了饭与她。
将抄好的书工整的放到阿姆门口,以石砚压住,防止风吹。
等我一觉醒来,已是酉时三刻。
阿姆的屋子依然静悄悄,灶上的饭不曾动过,门口我抄写的课业也无人检查,房门关得严严实实,好像有些不对。
我再次敲响阿姆的门。
“阿姆,起来了。”
依然无人应答。
“阿姆?”
我连喊几声,耐不住恐慌,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空荡荡的屋子未有半个人影。
我又前前后后找了个遍,甚至连床底、犄角旮旯都找了,半点阿姆的身影都没有,往常她出门都与我好好交代,不会不告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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