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漓渊自然念出那两个字。

“哇——你果然是神明大人！”

小公主睁大的双眼如阳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抬高的双眉好似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惊奇道：“连我的乳名都知道！好厉害啊——！”

漓渊挑起一边眉观察手中的小人，脸小小的，表情却十分丰富，软嫩的脸蛋不知是否是随着情绪的激动泛着粉霞。

像极了玄沧天的仙桃，惹人想上手采摘。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由双手举起改为让小公主坐在他的一只手臂上，另一只手松开捏上她的脸。

松软似云。

似有点新奇，拇指和食指关节在那张脸上又捏了两下，两下，又两下。

如此反复。

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小公主也不反抗，反而露出了笑容。令他不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笑什么？”

“母妃也喜欢捏我的脸，她说这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会捏我的小脸蛋。神明大人也捏我的小脸蛋，还捏了那么、那么多下！”说着还张开手臂挥舞着大小，“看来神明大人是，非常、非常喜欢我啦！”

“神明大人喜欢我，我就开心，我一开心，我就笑啦！”

小公主脸上神采飞扬，治愈人心的笑容勾得面无神色的神明唇角上扬却不自知。

小公主自然没有放过那抹笑容。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其实她和神明大人这次见面不全是巧合。

她足足等了一年有余。

这也不是她第一回见到他，去年她便看到他从王宫上方“咻！”的飞过。

她一直追一直追，却如何也追不上，最后累得直接在花丛中睡着了，还生了病。

等到她醒来，宝珠宝玉的脸色都很不好。

她不知为何。

问她们为何不开心她们也只是回道：“多谢公主殿下关心，奴婢们并没有不开心。”

可是，她们脸上就是不开心啊。

她感觉错了吗？

也是自那回起，扶桑殿突然严密起来，不让她擅自离开。她一次次跑出来找神明大人，又一次次被带回去。

这次她终于找到了！

她刚才像第一回见到神明大人一样，一直追一直追。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错过神明大人的时候，他落在了屋顶上。

她站在檐下望着高处的神明。

可神明大人看起来不苟言笑。

万一不实现她的愿望该如何是好？

她想到夸他好看，每次她夸宝珠姐姐好看她都会笑。

可是神明大人并没有笑。

见他一直握着那把剑似乎很宝贵的样子。

于是她又夸他的剑好看。

神明大人还是没有笑。

没想到神明大人捏捏她的脸蛋就笑了，早知道一开始就让神明大人捏捏她的脸蛋了。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他提溜转着，清澈干净的眼睛却让人猜不出在想什么。

都道成人的世界复杂难懂，孩童的世界简单易懂。

实则成人的欲望易懂，无非就是色欲、钱欲、权欲。

而孩童的世界干净如白纸，没有这些世俗的欲望，反倒让人有些猜不透了。

冰冷的脸上忽而覆上温软，是小公主将小手覆在了她的脸上。轻柔至极，好似轻纱轻飘飘地拂上。

漓渊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也只是悠悠看着和自己平视的小人，饶有兴致地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终于，那张肉嘟嘟的小嘴动了。

开口道：“神明大人。”刚才没注意她的称呼，倒是有人第一回这么称呼他。他看起来很像神明吗？

她没有继续，似他不回应她就能一直等。

就算是娇贵的小公主，到底也是孩童，在某些方面有着一样的执着。

“嗯。”妖冶似血的薄唇微微张开，沉声回应。

“你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稚嫩的童声中带着渴求。

暗不见底的凤眸忽动。他有些意外。

向神明许愿寻常不过，无论是人、魔、仙，都有私欲。可这个裹成金疙瘩一般的小公主，有着人族至高无上的身份地位宠爱，一出生便是旁人一身无法达到的高度，且仅有四岁，欲望还没有打开，想要的什么没有。

能有什么是非要他这个所谓的‘神明大人’才能实现的呢？

“你说。”并没有马上答应。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好心帮人实现愿望的‘神明大人’。

他只是有些好奇小公主的愿望。

至于最后答不答应……万一他兴致来了就顺便帮小公主实现这个愿望了呢？

谁叫她看起来还算可爱，不似一般孩童吵得人头疼。身上的香味也幽甜得恰到好处，不会让觉得甜得发腻。小嘴也甜，上来就先夸人好看。

可这句中间话在孩童眼里就是已经答应的意思。小公主兴奋地道出了她的愿望：“神明大人可以带我离开王宫吗？”

凤眸黑睫一颤。

眸底有一瞬惊讶。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

很快，他凤眸扬起，眼中带着几分兴味，问道：“为何？”是什么缘由，竟让这金疙瘩舍得放弃荣华富贵离开王宫。

宫外的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进来，宫内的人却……

不管是何缘由，小公主这愿望他今日都实现定了！

实在是，太过有趣。

白皙泛红的软嫩脸蛋上浓密黑睫低垂，小嘴嘟起，眉心沮丧扩溢出。

“因为……”

“我想出宫找一样东西。”

……

宫外大街。

“哇！好多人好热闹啊！”

“神明大人，他为什么要在胸口放一块大石头？”

“那是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好厉害！”

“神明大人，那个人为什么要自己刺自己？”

“那是银□□咽喉。”

“哇！好厉害！”

“神明大人，这个人把剑吃掉了！”

“他只是在表演吞剑。”

“哇——好咦？”

在小公主再一次想要表达惊艳时，突然颈间一紧，身体腾空，紧接就对上了含着不明笑意的半眯凤眸。

小公主不解地眨了眨双眸，“怎么了吗？”满眼懵懂。

“怎么？”漓渊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一边眉毛挑起，“你是不是忘了出来干什么？你现在在做什么？欺骗神明的小孩可是要……”他故作停顿，眼神阴森。

小公主吓得结结巴巴道：“要要要，要什么？”

“要什么？呵，自然是要被吃掉灵魂。”

“灵魂？”

“那是什么？”

“要怎么吃掉灵魂？”

小公主歪着头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直接把原本想吓唬小孩的漓渊问愣住了。

“灵魂……”漓渊嘴里盘着这两个字，似乎在想如何向一个四岁孩童解释‘灵魂’这个词。

须臾，妖冶的红唇勾起，悠悠道：“本尊知道该怎么让你知道了，走，带你去见见。”

若是一个成人见到这笑容，定会觉得不怀好意。

可在四岁的小公主眼里，只觉得神明大人笑起来真好看，天真问道：“见什么？”

“灵魂。”

话音刚落，白衣神明和红衣孩童便无声消失在繁华的街头。

尽管热闹的大街上人头攒动，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这对容貌非凡的一大一小。二人突然在眼前消失。那人揉了揉眼睛，“咦？是我看错了吗？”

……

一白一红两个身影站在岸上。

海岸将天空也分割成了一白一红。

岸的这边。

是通天白光。

岸的那边。

是血色映天。

“这是哪里啊？神明大人。”

“無骨海。”

“無骨、海？”

小公主抬头望着极具分割的天空。

红白倒映在她粼动的双瞳，如同将她漆黑的瞳珠同样分割开来。

“这里便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無骨海吗？”

無骨海在昭安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是让整个人族惊惧的存在。口口皆道“無骨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无骨無骨，無骨海因此得名，令人闻之色变。

哪怕仅有四岁的小公主也知晓那句，但从前的她不能理解什么叫“吃人不吐骨头”。

而今亲眼见到传说中黑暗恐惧笼罩的险恶诡异之地。光是站在这，她便感觉这暗不见底的无尽深渊似随时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爬上来抓住她的脚，将她一把拉下去。

戴着金镯的脚踝一阵阴寒。

云锦珍珠红履下意识后退两步。带着软肉的小手紧紧揪住身侧之人的雪白衣摆，隐隐发颤。

感受到一侧衣摆下坠，漓渊侧首低眸瞧了眼。小脸失去了方才血色，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恐惧。

但依旧不哭不闹。

看起来更顺眼了这小孩。漓渊甚至想她既然不想呆在宫内，不如就让他带回去养养，以弥补他漓渊殿的冷清枯燥。

原以为会吓哭的小公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见小公主还可以接受，他才回应她方才的问题继续道：“是無骨海，但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無骨海。吃人只吐骨头更适合它。”

“只吐……骨头？”稚嫩尖细的声音中透露着七分害怕三分疑惑。

“無骨海地处于人族生活的昭安疆与魔族所在的莫壑墟之间，因此，它的这边是遵循昭安疆的日夜交替，那边则是莫壑墟的无尽暗夜和血月当空。但它，其实不属于这两之间的任何一个地方。”

“准确来说，無骨海是三界之外的产物。”

“正是因为这里不属于三界，又地势特殊。深不见底的天然巨坑，最适合埋葬点和隐藏点什么不是吗？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个巨大的‘三界乱葬岗’。無骨海不是前两个字一起，而是后两个字一起，無‘骨海’。”最后两个字念出来好似没有温度。

骤然望去，辽阔的無骨海见不到一滴海水，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荒凉黄土和同样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深渊。

阴风卷起黄沙经过，带起二人的衣摆翩跹。

“如你所见，無骨海没有海，这深渊下的……是皑皑白骨堆成的骨海。”低沉的声音随风拂过，如幽冥在耳边低语，寒冷阴森。

“啊！”小公主双唇微涨，瞳孔骤缩。

见小公主被吓到，漓渊大笑：“哈哈哈！”而小公主见神明大人竟然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不仅吓还懵了。

但神明大人‘吓’小孩的行为并没有结束。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再次腾空。

神明大人竟然，带着她生生朝那巨口深渊的阴暗之底快速冲去！！

一股极强的失重感袭来。

周身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呼啸风声和金玉被吹得叮当作响的声音。

叮当声逐渐缓和。

这次神明大人并没有放她下来，而是又让她坐在臂弯。

底部什么也看不见，她甚至看不见自己的手指，只能紧紧依靠着抱着自己的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抓紧能让自己觉得安心可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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