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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前夫他弟的白月光》

6. 梦魇

月近天心,高挂在别家屋檐。

如水的清辉磷火般幽亮,顺着瓦片倾泻而下,太阴如鬼魅出没在云层之后,往事随孤魂映入梦乡……鬼灯如漆,魍魉毕现。

白日听到的县令夫人之死,曾有人告诉过姜萸一个大体相似的故事。不过那故事的结尾是县令怨恨夫人出轨,趁夜勒死了她。

……说这话的人是裴如璟。

她恍惚地记起。

那一夜的月光也是这样的凄冷、诡谲,恍若身在阴曹地狱。

而他俊逸的面庞如玉山上行,在幽蓝的清辉下光映照人,沉在轮廓阴影里的一双眼眸,晦暗得如同鬼魅。

……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与裴如璟的相识,可以追溯到宣和元年。

那一年的花朝,汴京落了一场大雨,满地残花败叶、零落成泥。

被偷光了盘缠的书生浑身湿透,狼狈地敲开了国公府的大门。

姜老太师将他领进了府里,给他倒上一盏热茶,换上干燥的衣物,细细问他所遇何事。

他额前的鬓发依然沾湿在脸上,鸦羽般的睫毛下眼眸中满是细密的血丝,分明一身落魄失意,举止却依然从容不迫。

他语气和缓地将自身遭遇娓娓道来,猝不及防与屏风后的她对上目光,只一瞬就慌忙躲开。

后来她得知是同乡的举人嫉妒他才学出众,偷走了他的包裹,里面的盘缠还在,历纸和解牒却不知所踪。

是姜老太师做主,根据与他互为担保的考生口供,给他补齐了应考手续,才让他以一甲第三名的成绩进士及第,成了宣和元年风光无限的探花郎。

揭榜那日,红缨白马、戴帽簪花。

胸前是十字披红,身后是马蹄春风。

自礼部换上进士袍服,策马游遍京师各处,再携亲手采下的名花牡丹,去赴天子亲赐的琼林宴。

目光所及处,是满楼红袖,是说不尽的少年风流。

而她自御街穿行往宣阳长公主府上问诊,一路百姓夹道欢声震天,茫茫人海与敲锣打鼓声中,他精准地搜寻到了她的面庞。

猝不及防,与他对上目光。

她先是一怔,而后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隔着莽莽红尘的惊鸿一眼,像是许下什么命定的谶言。

而后阴阳辗转、聚散离合,命运造化无穷变数,让他们到头来相顾不识、面目全非。

祖父下葬之后,她在很长一段日子里都惶然不知所措。

懊悔自己为何不能早日发觉祖父的重病沉疴,要到风寒催发才发现旧疾已固;又恨自己为何不能学得师父的精传,空有妙手回春之名,却不能敛骨吹魂……

是裴如璟将她从丧亲之痛中拉了出来,让她不在沉湎于无法自抑的悲伤。而愈发亲密的往来让他待她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她权衡利弊也认为他是自己孩子生父的最佳人选。

只待居丧期满,就找媒人议亲。

她本可以拥有顺风顺水的人生,和裴如璟成为汴京城里最平凡恩爱的一对夫妻。可是她却将对待恭王的感激当成了爱意,在他吻上自己眉眼的时候没有推拒。

在裴如璟推门的那一刻,一地散乱的衣物、满室糜乱的气息……无不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而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推上了房门。

对外面找来的人说,“没有人。”

神色无波无澜,像是空谷里幽然不见底的春湖。

任雨打风吹,亦不起烟波。

然而当天夜里,他就爬上了她的床。

……与她讲了这个故事。

环在身前的臂膀坚定而有力,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后,却阴寒得让她头皮发麻。

他贴在她的耳后,像是在说含情脉脉的私语,神情却阴恻恻得有如鬼魅:

“……你不是就想要一个孩子吗?我也可以给你。”

与之呼应的是她克制不住的闷哼,还有那份让她整个人……由内烧起来的滚烫。

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们本来是要议亲的。

他已经找好了媒人、备好了聘礼,只待她居丧期满就上门提亲,可是她却背着他和旁人在一起了。

他不会容许,也不会放任她的背叛。

除非她死。

姜萸不是什么尽善尽美的完人。

诚如裴如璟所说,她只是需要一个孩子,而孩子的生父是谁并不重要。

陛下的圣谕虽然给了她暂缓除爵的时间,但拖得太长恐还是有生变数。

甚至她心中存了隐隐不堪的念头:

即使她嫁给裴如璟,也可以暗中与恭王往来,只要最后生下了孩子,能够继承她祖父的爵位就好。

是她自己把自己困进了情爱造就的牢笼,用权欲嗔痴将自己束缚得动弹不得。

一生一世,都要被结下的孽缘压得喘不过气来。

最终像红玉一样,惨死于他人迁怒。

所幸她此一生,还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能够让她逃脱出这些恩恩怨怨,把从前那些算不清的怨憎会通通抛到九霄之外。

她还有大好的人生等着去开拓,而不是成为旁人眼里困在宅中的孤魂野鬼。

翌日天光大好,本该熹微的晨光亮得有如近午的晴照,姜萸从被窝里悠悠转醒的时候,外边的喧嚣早已盖过了枝上黄鹂的吟唱。

她一出门,就听见宋景安的嗓门儿穿透了两层庭院传过来:

“要两斤桐油……西院这破窗棂子漏风得紧,窗纱也给我多扯几丈!要上好的石榴苗,把园子里的枯木都给我换了,屋子也给我重新上一遍漆……”

经过了昨日的粗略打扫,两院都已经大致可以住人,只是原本糊窗的藤纸已经一碰就碎,根本经不住夜里寒风的侵袭。

两厢的旧木床也已经摇摇欲坠,躺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主屋的拨步床虽还结实,到底也陈旧了些,上边的漆都已经剥落,西院的园林花木也大都死的死、枯的枯……

宋景安什么出身的人,怎么能忍得了住在这样的院子里?

于是大清早的指使了一大帮人出门采买,带回来一大箱苏州来的亮底纱,还有上好的鱼鳔胶。如今窗上用浆糊粘的藤纸已经尽数扯下来了,专门请来糊窗的师傅正教导着下人们用毛笔沾水浸湿残留的藤纸和风干的浆糊,再用木刀刮干净,这样一会儿新的窗纱贴上去才平整。

一见她出来,小桃就大老远地从人群中间穿出来到她身边,乐得像只蹦蹦跳跳的兔子。

“娘子醒了?昨夜睡得可好?今日宋郎君着人买了新的窗纱,娘子再也不用担心夜里透光而难以安寝了。”

昨夜做的一场大梦像是耗尽了姜萸的精气一样,一觉醒来浑身酸痛,脖子都险些转不过来了,想必也有窗纱的原因。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就见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捆着窗纱走进来,好奇地张望着这许久不住人的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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