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她。”委屈中又带着坚决，似乎是认定了。

“阿玉……”裴褚衣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好。

他只当这是孩童的任性。

他试图跟褚玉理清：

“和我们峰不一样，灵药峰下有很多的弟子，也管理着众多的灵田，是整个万道宗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柳师妹一个人管整座峰很不简单。

“三长老、还有柳师妹都帮助过我很多，我总不能看着不管。”

句句真切，但褚玉越听越不爽。

他知道师兄就是这么个好心的人，做不到坐视不管，更做不到知恩不报。

可他不是。

褚玉自认不是什么随意发散善心的人，某些时刻甚至会控制不住自己，想到些极其阴暗的事情，做出一些让师兄不认同的行为来。

若是其他的事也罢，褚玉还会为了师兄去帮帮忙。

可是亲眼目睹刚刚那副场面的他怎么可能愿意！

“我不喜欢她。”

话语再次加重，却莫名不让人觉得反感，反而像是摇摇欲坠的风筝，担忧其断线。

裴褚衣微微蹙眉。

想到刚刚两人近乎相贴的场面，褚玉脸色就逐渐沉下。

越想越不愉，越想越阴沉，越想越控制不住……

就在下一刻，褚玉突然垂首，将脸对向了另一侧地板。

这下裴褚衣只能看见褚玉一个圆圆的发旋了，上面还有几根早晨未被褚玉留意到的发丝横出。

裴褚衣视线落在那几根“杂草”上，对褚玉是万分无奈。

赤红的发带顺着脑袋圆圆的轮廓垂落。

无需再使用“装可怜”的小技巧，褚玉“表面”已经足够委屈。

拳头狠狠攥紧，指尖印下刻痕，他头顶俏皮跑出、翘起的碎发忽地一颤。

褚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暗了。

身体如小山般耸动了一下，但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克制住。

赤色的眸子里卷动着混沌的阴沉与骇然。

这不该是一个乖巧、省心的师弟该有的眼神。

不能，不能让师兄看见……

褚玉不想让师兄看见他这幅样子。

实在不是好时候了，反正现在再聊下去只会更加惹人厌烦……

褚玉怕自己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语来。

于是按耐再按耐住自己：

“抱歉，师兄我先走了。”

眼神闪躲，甚至没有最后再看裴褚衣一眼。

他匆匆忙忙地结束了这个让两人都不太愉快的话题。

“阿玉……”

裴褚衣根本来不及叫住他。

青年步履飞速，“哒哒哒”几下，近乎是跑、 像飞，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被落在原地的裴褚衣空茫许久，缓缓才将手放下。

他看着前方已经不见青年人影的空地，须臾，幽幽叹了口气。

“唉。”

终是不了了之。

＊

裴褚衣好好反思了一下自己。

觉得是自己太过疏忽了。

阿玉性格敏感，生在世家，本以天才为名，却又因“天煞孤星”坠落泥地。

因这预言受到家里亲人的欺负，受到周边人的冷眼……

也许是这些经历让他竖起心防，阿玉至今在宗门里也没有交心的朋友，除了自己这个最初给予他帮助的人，根本没有其他别的亲近的人。

自然就会想要“抓住”自己这个他唯一信任的存在。

……

柳师妹和自己聊起管理山峰的事情，后面又聊到阿玉……他才会和对方多说几句。

裴褚衣认真复盘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恐怕是自己和柳师妹聊天的场景让阿玉产生了将要“失去”的恐慌吧。

裴褚衣想：我应该让他更有安全感一点的。

至少让阿玉不再像现在这样失落而痛心。

裴褚衣想要去和褚玉道歉。

……

裴褚衣一向行动效率极高，做好打算便直接去做了。

第二日，他带着自己准备好的点心上门。

赤眸的青年见到他时眼神一亮，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故意沉下了脸。

待到两人坐在桌边时，青年脸上那最后一丝伪装也被撕下。

两人已经完全没有一日前的僵持了。

褚玉吃着点心。

即使如今成年，已经是他人口中的“师兄”了，他也依旧保持着嗜甜的喜好——不过只有裴褚衣知道这个小秘密。

赤色的眸子带着些许光彩，嚼动时双颊鼓动着，褪去稚嫩的脸蛋也依旧能显露出几分可爱。

看褚玉吃东西总有种异样的治愈，以至于忘记时间。

裴褚衣安静凝视了面前人好一会儿，好像才想起了今日的正题。

“阿玉，昨天的事情是师兄不好，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下次这种事情会提前告诉你的。”

褚玉表情没有变化，翘起的睫羽颤颤，但停下嚼动的嘴巴表明着他正在聆听。

裴褚衣顿了顿，然后毫不避讳地与褚玉对上视线。

褚玉微愣，想要躲开那双过于清透的黑眸，可终究没有移动。

他见温柔的潮水在其中静静流淌，让人生不起任何抵触。

裴褚衣话语便连着潮水一起淌来：

“灵药峰不稳，宗门便会不定，运转也会出问题，我总要顾着宗门的……”

这次裴褚衣换了种说法，褚玉听着舒服了很多。

“不过师妹聪敏过人，大概再过一周就能熟悉管理事务了。

“到时候我也不必再去帮忙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但是……

“聪敏过人”？

褚玉微微抿嘴。

他不满于这个形容……主要是他不喜欢师兄在他面前夸赞别人。

但过度的反应会遭人嫌恶的吧……

褚玉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来，而是沉浸在裴褚衣的温声中，将一切阴暗与不安、妒恨淡化。

时间在独有两人的空间内渐渐逝去，一切矛盾好像也都远去了。

……

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了。

可没有想到仅隔一日，那被压下的不安与恐慌便再次从沉寂到爆发。

——褚玉听到了让他惶惶的言论。

宗门里全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可都不约而同避开了赤眸的青年，他们自觉把褚玉屏蔽在外。

但褚玉仍是灵敏地捕捉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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