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杀了@巡演？！上面的不会追责吗？

怀因猝不及防一噎，感觉屁股后面凉飕飕。

这只萤火虫被震惊，咚咚咚从办公桌上翻滚而下，仓皇中张开了硬质甲和里面的飞行翅，身体腾在半空歪斜着一边调整平衡一边缓慢下落。

长在后腰窝里的V型车尾灯都给吓开了，从偏白的雄保会制服里透出片淡蓝色的光。

“啧。”卢施偏头扔了这二缺一记隐晦的白眼。

这届的后辈真是越来越不顶用！

怀因见状，心叹领导居然这么自信的同时，又谴责自己看事不通透。

最后，他站在一旁神采奕奕地望着卢施，信仰坚定地攥拳点头：

嗯！总之相信老前辈的就对了。

【主播怎么还不上号？】

【…多半是已经死了。】

@巡演的直播间黑屏，原因众说纷纭。

最广为流传、也是观虫们接受度最高的猜测是：

主播黑屏是因为涉嫌违规，已被雄虫保护协会外勤介入调查，永久封禁。

屏幕前，还有五万多双眼睛没走，紧盯着@巡演的直播间，有监管部门，也有陆续涌入的新老用户。

这波观虫里，中低等种最多。

可以说，他们就是千千万万个艾瑞克，生活在矿星底层，在流水线上耗尽体力、或在垃圾星的边缘挣扎求存。

从出生起，他们就被告知自己终其一生都无缘得见雄虫阁下，并在未来剩余的近百年漫长岁月里，被周围的一切潜移默化，不断地加深这个认知，一腔热血被浇灭，逐渐麻木。

现在，有个主播跳出来写剧本。

分明是虚假的故事，可他们总觉得越看越真。

在他们之中，有虫抨击艾瑞克不切实际，却会偶尔迷茫，自己到底是在攻击剧中的雌虫，还是在贬低他们本身。

他们每骂一次，就像也在对自己说：

“艾瑞克”，别做梦了，不可能的。

【主播果然是被封禁了吧？】

【哈哈！我就说！贱种也敢白日做梦？】

【艾瑞克一只连个C级都够呛的垃圾货色想跟尊贵的雄子阁下结婚？他配吗？他连给雄子阁下提鞋都不配！】

@巡演不在，时间一长，他们就像得到某种信标，更加笃定心中的这个百年来不断被强化的认知观，坚信中低等种不可能成为阁下的雌君，最好是连想都不要去想。

他们宣泄对艾瑞克的恶意，试图用自己毕生得到的教育来说服艾瑞克：

别再挣扎，别再做梦。

像他们这样的贱种，这辈子能在雄子阁下出席嘉年华活动等公共庆典时远远的望上一眼，闻到一点点……一点点甚至可能是他们自己臆想出来的信息素的味道，都堪称是祖坟冒青烟。

不要妄想跟雄子阁下有什么接触。

更不要妄想结婚。

他们疯狂地想把剧中的雌虫一起拉入自己身处的深渊，堪称苦口婆心。

【奉劝主播，能站在那样高贵的雄子阁下身边的，最少也得是A级雌虫，占总数不到8%。】

【别再做梦，你不是含着金金汤匙出生的权贵家少爷，从小锦衣玉食，接受最顶尖的教育，精神力天生强大；

你也没有顶级军雌用命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功勋。你永远也不可能通过权庭初筛，进入雄子阁下结婚的候选者名单。】

直播间弹幕在狭小堆满杂物的房间里飘荡。

线下，周围几个疲惫不堪的工友沉默，盯着黑屏的眼神复杂。

他们知道同伴说得没错。

雌虫天生向往雄虫，但他们是云端上的存在。

配得靠近雄子阁下、甚至奢谈“匹配”的雌虫，会是什么样的雌虫？

跟他们这群贱种，有关系吗？

……答案，似乎早已不言而喻。

主播健在时，他们疯狂谩骂；

如今主播真像他们“期望”的那样消失了，他们却怅然若失。

【真的被抓了吗？】

【骗子！】

【垃圾主播，活该被雄保会收拾！】

【我就说嘛，写的什么玩意？浪费老子的时间，封得好！】

咒骂在直播间此起彼伏。那是他们心中有什么在被刺痛之后的本能反应。

他们用否定和浮于表面的愤怒来掩盖灵魂深处那一点点被主播的文字勾起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微光。

@巡演的失败，正是对他们心之深处最根深蒂固的那个绝望的一次完美印证——

像他们这样不幸未能中奖基因彩票的非高等雌虫，从破壳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只配在尘埃里匍匐，奴颜媚骨，任何肖想都是罪过，都该被周围“清醒”的大众粉碎，连“指点”的措辞都千篇一律：

别想了，你不配。

……

我真的，不配吗？

渐渐地，在这片嘴硬的评论热潮之中，另一种情绪开始悄然闪烁。

【……虽然不可能……但……主播撑住啊。】

【@雄保会，我希望你别太为难他。】

【艾瑞克，跑！快跑！千万别被抓到！】

【求求了，让他继续播吧，就算是假的……让我再看看。】

【祈祷。主播平安。万求直播间重开。】

这些ID背后，同样是中低等雌虫。

他们知道那是假的，知道@巡演笔下描绘的世界与他们绝缘。

但那个直播间，那个叫艾瑞克的家伙，竟敢胆大包天的在他们已经完全封闭的世界撕开一道裂缝，让他们得以窥见一个从未想象过的可能——

【雄子阁下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啊？艾瑞克说的是真的吗？】

这条留言孤零零地飘过，带着某种纯粹到卑微的好奇，很快淹没在涌上来的更多“主播必死！”和“祈祷解封”的字句中。

【平台帮帮他吧……】有评论者弹幕艾特Felix直播分公司官号。

巴尼多主管的制服衬衫透湿，今天一晚上出的汗比一年的都多。

他急促地用嘴呼吸着，如同破旧风箱呼哧呼哧，咽下一口唾沫都艰难。

——此时他的下巴上正抵着卢施的一把脉冲电磁手枪，滚烫的枪口陷进肉里。

巴尼多主管剧烈呼气的声音，听上去像在声嘶力竭着说“不”。

卢施当即抬起手来一枪托正中巴尼多额心，把他砸得头破血流！“还不动？你难道是耳朵聋了？*的！你再瞪？就凭你一个D级的贱种，也敢直视我的眼睛？”

卢施的枪口怼进他耳洞，表示再抵抗他就不介意待会一语成谶。

巴尼多主管跪在地上东倒西歪。

俯瞰这D级贱种狼狈的反应，卢施终于满意地眯起眼。

他从鼻腔哼了一声，大度地表示自己也不是不能好心地递给贱种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沉着声重复：

“……我说，我要那主播……死！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卢施双眼喷火，握枪的手掌颤抖。

巴尼多主管登即大脑一片空白，“嗬——！嗬——！”着龇牙咧嘴。

他知道，待会要敢有一丁点让卢施觉得忤逆，下一秒就立马会脑袋开花，偏偏现在四肢每一块肌肉都在跟自己较劲作对，身体怎么也动不了！

越想动越急，巴尼多主管的鼻孔里噗地冒出气泡。

他的眼泪狂飙，液体顺延流下，濡湿耳鬓，最终拼尽全力才五官狰狞扭曲着，勉强把下巴点出个很小的幅度。

卢施见状啧了声。

他收枪，朝后倒退一步，在巴尼多纳闷之时，突然飞起一脚把他从地上踢到了办公桌上！

“砰！”的一声巨响。

巴尼多只感觉前腹有如锥刺般的剧痛。

他下意识反应刚低头，耳边就传来疾风呼啸，随后立即倒飞出两米远，稀里哗啦砸烂三四台电脑！滋滋滋滋……主板暴露，电线漏电，沾到就被电得抽搐痉挛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嘁。”卢施轻蔑地看完他晕厥的全过程，拍拍手，脸上忽然收笑。

他的神色一凝，锐利眼神逐一扫过电脑屏周围的若干程序员。

他们个个神色惊恐万分，露出楼下电梯门口众虫被暴力威慑时的那种绵羊般软弱的表情，立马在卢施目射凶光的注视下自发揽活，分工测这算那，汇总数据结果，聚在一起讨论出具体方案，向卢施汇报经过千辛万苦的调查，他们终于发现关键性突破口：

@巡演精神力连着直播间，而直播间连着Felix平台！

“我们就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卢施点点头。怀因也跟着点头。

程序员们松口气开始施工，两手在键盘上哒哒哒飞出残影，做好攻击病毒程式打包发送给坐在他们对面的法务虫。

法务虫接力，办公桌上的右手握紧鼠标，咔咔咔一阵狂点，在平台系统操作生成最终的签约合同，发送给@巡演。

卢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成竹在胸地昂高下巴，睥睨电脑屏幕的样子仿佛在蔑视@巡演，嘴角勾起——

这回看你还怎么逃脱我的手掌心？

他在心底暗自发誓，像@巡演这么能蹦跶的蚂蚱，待其落网，他定叫他体会体会，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当事人恍若未觉。

他安静地伫立在直播间偌大的金黄色光屏前，垂下眼眸，不紧不慢擦干净锤面的鲜血，柔白掌心沾上丝缕淡红。

有些顺延重力流到指缝中间，他便用大拇指指腹慢慢横扫着碾过去。少部分余液则以两指指腹轻捻，风干形成血膜，远看像戴了只薄薄的红手套。

他关掉小窗，点击直播间光屏。

叮咚！

平台又有消息弹出。

这回是Felix法务部，【@巡演，你有一份待签署的电子合同。】

昏暗房间里的银发雄虫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安静地绽放一抹温和的笑意。

这波将计就计，优势在我！

路寻衍点击接收，一条条仔细阅读起来，确定合同条款没问题，朝光屏伸出手。

下一秒，他手里就握了一支智脑自动递给他的银色钢笔。

斜倒在他虎口里的重量有些沉，触感仿真，做工精细，笔尖雕刻繁复的花纹。

路寻衍执笔，墨水在他签字的瞬间灌注那些银白色的花纹，写下几个漂亮的花体字，温莎·贝尔。

这是权庭为保护未成年阁下不受雌虫公权私用地性骚扰而建档的假名字。

签好的合同回传，程序员们趁机在后台按下Enter键，投放病毒，大功告成差点泪奔，“长官，我们已经对@巡演攻击成功！”

他把电脑屏幕逆时针旋转270度给所有虫看，笃定：

那个主播现在已经开始浑身虚弱，四肢乏力！

30秒后，@巡演背后的真虫亚雌将会结膜充血双眼失明，1分钟后剧烈头痛内脏出血意识模糊。

“不出三星分，他就会因为意识海的彻底破碎死亡！”

程序员振聋发聩地汇报完，办公室瞬间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卢施听完，居然毫无反应。

这让抱着项目成果书、眉飞色舞前来汇报的程序员惴惴不安。

叭叭报告的嘴开合速度逐渐放慢，最终停下，措辞也从自信变得支支吾吾，“……长、长官，我说错什么了吗？”

“啪！”卢施突然抬手一巴掌！

程序员被打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长、长官……？”

他哆哆嗦嗦地咽下口中血沫，嘴唇蠕动了几次，怯懦询问，自己刚才是不是报告时的发音不好听，引得长官不快？

“啧。”卢施打得手疼，烦躁地甩甩手腕，然后松开领带，给自己透气。

*的，他见着这满屋子的贱种就烦，尤其是当他们马屁拍在虎屁股上的时候。

正当Felix办公室全体虫心惶惶大气也不敢喘、纷纷猜测他这样做的原因的时候，卢施终于舍得跟他们解释：

“我有说，允许@巡演死得这么轻松了？”

“……那个主播把我折腾四个星时，现在你告诉我，不出三分钟，他就可以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卢施就近抓起其中一个程序员的领子，唾沫横飞。

“我要那主播，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程序员连忙辩解，“长官，您这可就误会了我！

虽然时间短，但那主播死得绝对不轻松。

他将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清醒地感知到属于自己的精神力一点点溃散离身体原去，@巡演会挣扎却无能为力，直到最后所有意识都在绝望中泯灭。

在这种致命攻击之下存活的概率不足1%！”

……

路寻衍的长睫微敛。

刚才在签约完成之后，他便重新点开转播小窗，撞见Felix程序员听完卢施发火的原因、扶着被劈烂掉一半的办公桌歪歪扭扭站起来，噼里啪啦讲一大堆，保证他待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他偏头望着小窗转播的时候，老师不知何时重新上线，黑色的钢笔头像变亮抖动，消息一条接一条发来。

[阁下，阻止任务已完成，您是否满意？]

……

[阁下，他们竟敢如此对您！]

[阁下，是否需要立即拦截病毒程式？]

……

[阁下，他们已经投放病毒成功，现在拦截不了了！]

……

[阁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

[阁下…]

[阁下…]

[阁下…]

……

[阁下，您没看私信，我理解您的忙碌，但为了您的生命安全着想，请恕我逾越在您的意识海投放防御插件。]

[等这件事结束，我将负荆请罪。]

……

路寻衍划完刷屏的几十条消息，有些哭笑不得，其实自己早就做好防范。

他轻轻抽了一口气，垂下眼睑，很快感觉到有股极其阴冷、充满恶意的力量试图钻入他的脑子。

就是现在！

路寻衍徒然睁眼，控制意识海放出自己先手捏好的精神力海啸，清澈的淡蓝色浪花拔地而起，扑灭那些针刺般的攻击。

当第二波来袭的时候，老师也介入保护。

这股力量在触及他意识海边缘的刹那，仿佛撞上一堵无形而温润坚韧的壁垒，发出只有路寻衍能感知到的极其微弱的砰砰声。

大部分攻击都被屏障消融，只剩一丝余波渗入。

——难道这就是炮灰必须经历的重伤时刻？

路寻衍提心吊胆，但实际接触下来他感觉还好，仅是太阳穴微微一胀，像熬夜后的轻微不适，倒不像程序员讲的那样虚弱到站都站不起来、头疼欲裂。

光屏里关切的嘘寒问暖还在继续。

[阁下，您现在感觉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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