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二人相携出了隐龙司。

时值八月初，中元刚过，鬼市的夜晚没了百鬼夜行时的萧瑟之貌，零零散散开了几家夜宵铺子。

“鲜肉馄饨，现包的鸡汤鲜肉馄饨，五文一碗，不好吃不要钱了唉。”

那摊主是个肚子浑-圆的胖子，站在木案前一边吆喝，一边包馄饨。

那双手手指粗短却格外灵活，不出半秒，案上的一张皮、一筷馅便成了锅里的一圆云吞。

锅中咕嘟咕嘟煮着一锅鲜美的高汤，将秦峥的馋虫尽数勾了出来。

他还尚未走过馄炖摊，双脚就如同钉子般钉在锅前。一摸兜却比脸还干净，只好一脸讨好地看着秋月白。

“咳咳，月白，我饿了，咱们在这吃碗馄饨再走吧。”

他的私房钱尽数给了庄乐山，若秋月白不给他买，他还真连一碗馄饨都吃不起。

秋月白皱眉看了看周遭，鬼市鱼龙混杂，今日胧月庵还开着拍卖会，他并不想在此处逗留太久。

“回府吃吧，我给你煮。”

“别呀别呀。”

秦峥一把拉住了他，对着那口锅咽了咽口水。秋月白厨艺一绝，若不是今日有要事，他还真舍不得他亲手做的馄饨。

“我们回府要半个时辰，再起柴烧火势必要惊动陈管家，他身体不好，就让他多睡会。”

秦峥笑道：“我瞧着这馄饨皮包馅大，高汤鲜美，甚是不错。”

“唉嘿，公子可真有眼光。”

那老板听到别人夸自个的馄饨，自豪地拍了拍胸脯，开始自卖自夸。

“我们朱家馄饨铺用的可都是真材实料，完全不输自个在家做的。不少京中的达官贵人吃腻了山珍海味，专门跑到鬼市来买我这一口。”

“哦？”秦峥来了兴趣，“有哪些贵人呐？”

摊主神神秘秘，突然俯身凑到二人面前。

“今晚上我方出摊便来了个人直接打包了十碗馄饨。”

“那人虽一身灰衣，十分低调，却器宇不凡，听闻恭王府的门客。”

“我可不信，”秦峥故意激将。

“谁不知道皇帝最宠爱恭王。外藩进贡稀奇之物第一个便会给恭王挑选，连皇后也要排第二。”

“你这馄饨虽美，也未必就能能入他的青眼。老板，你该不会是为了多卖我们两碗馄饨诓人的吧？”

“你别不信！我这馄炖如此好怎么就不能入恭王的眼了？”

那摊主猛地被泼了一头冷水，一时间气的脸都红了。

铁勺一舀，两碗馄饨二十粒不多不少，被重重的摔在二人面前，高汤却一滴未洒出来。

“有眼无珠的东西，我们朱家卖馄饨这么多年还差你两碗馄饨钱？”

“我以这招牌发誓，今日子时就是有一个自称恭王门客的人来我这买了十碗馄饨，还就给了我八碗的钱。”

“这两碗算我好心打发你们的，我倒要看看你们吃完之后是不是还觉得我这馄炖不配入恭王的眼！”

——

“来来月白，馄饨就要放醋才好吃。”

秦峥往碗里倒了致死量的醋，浓白的高汤瞬间晕成黑色，一股熏人的酸气升腾，可他却浑然不觉，仍吃的津津有味。

他饿的极了，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一碗，方放下碗筷抬头，却见秋月白一口未动，只是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你怎么不吃？你不吃我可吃了。”

说罢还未等他将另一碗捞过来，秋月白便主动将碗推了过去。

“方才我已经将两碗馄饨的钱悄悄塞进了摊主的口袋之中，”秋月白正色。

“秦远山，你若不想走，直说便可，不必耍这种手段。”

接过另一碗馄饨埋头苦吃的秦峥听闻，终于又抬起来头，擦了擦嘴，讪讪笑道：“还是瞒不过你。”

“你一直不想我调查恭王府之事，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圣上与恭王亲厚，秦家本身因执掌黑羽军就遭圣上忌惮，你又是长公主的人。”秋月白说出了心中顾虑。

“以靖渊侯之身调查恭王府，若是被圣上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我说我来查，你为何不信我。”

“若是单一个恭王，我自然放心交给你来查。”秦峥道。

“但如今是不仅涉及恭王，还牵扯到了陆家与青族之事，你势单力薄，我怎能放心？”

“毕竟你也知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青祸的内幕。”

“故，你就利用了庄乐山？”秋月白语气都带了一丝冷意。

“若我猜的不错，你让庄乐山去救青族人不过是个幌子吧？”

“不错。”秦峥终于放下了筷子。

“此非君子所为。”秋月白仍不赞同。

“我一直不是君子。”秦峥笑道，“你是了解我的，月白，若一人死能换万人活，我从来不会手软。”

“我已向庄乐山言明此行有去无回，他仍是去了。”

“但他未完全信你。”秋月白淡淡说，“否则他不会带另一人同去。”

“你怎知？”

秦峥有些惊愕，随即了然，秋月白虽为纯臣，但毕竟在官场沉浮了数年，有些眼线也不足为奇，只是他有些惊讶这小子竟然瞒着他。

“是的。”秦峥苦笑着望了望不远处的胧月庵。

“我不会信被别人剥了护心鳞的青人。他怕是猜到了，那青人少年到我手里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提前留了后手。”

“胧月庵那老狐狸一直态度暧昧，我本已跟坂本垣谈好了价格，想着他能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今日下午我才得到他密会恭王的消息。”

“庄乐山自作聪明也就罢了，可他带去的偏偏是陆失心尖上的人，”秦峥叹息，“那人若是死了，陆失必定失控，陆家那边便难办了。我方才在隐龙司，拖也不是，不拖也不是，只能看着时间差不多，才敢告诉陆失胧月庵的事情。”

“月白，你不会生我气吧？”他试探着说道。

“不。”秋月白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但秦峥仍能听出，他的语气比原来要冷上几分。

唉，果然还是生气了。

二人无言，秦峥吃完了最后一个馄饨，终于放下了筷子，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起身伸了个懒腰。

“朱老板是吧，你这馄饨不错，方才是我有眼无珠。”秦峥笑着向老板赔完罪，转身却被秋月白拉住了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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