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怡轻轻抚住画上的形似父子的张鸢与张司宇，叹道，“不想造化弄人。如今离开白陵的是你，代人养子的是他，而此刻在将白陵城握在手中的，是你的儿子了。”

梁功长抖着胡须不住的发笑，一丝悲凉，“唯唯小乐嫂嫂，还是没等到他。”

邱怡仍是不解，悠悠低垂，问道，“他二人，有何极难之处？”

梁功长眼神中闪烁着无尽的挣扎，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内心交战，最终却只能沉默。

邱怡追问道，“难道是小乐姑姑不愿屈身侧室之位？”

“是。”

邱怡表情如同一片湖水，心底却已死死沉住了。即使小乐娘亲出身低，无法成为出身望族的父亲正妻，但她既愿无名无份的跟随父亲多年，又怎会计较名分？何况，父亲那时又未娶妻，岂会吝惜名份？

只得道，“这位嫂嫂，当真是连累了你。”

梁功长不以为意道，“虽是为嫂嫂所请落得如此田地，但梁某从不怨嫂嫂，她已是命苦之人，若再听了这些，怕又要为我忧心了。”

邱怡眼中闪过一道异色，停愣良久，“小乐姑姑，现在何处？”

“小乐嫂嫂，已不在了。今日若不是遇到姑娘，这世间，除了我和张鸢，怕是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中细由。”

空气凝滞半晌。

邱怡方缓缓开口道，“那她的家人呢？难道他们也不知道吗？”

梁功长微微仰了仰头，平复着内心的汹涌，“她跟我一样，是无家可归之人，总是说，张鸢在哪儿，她的家就在哪儿。”

无家可归。可见他在小次山上，虽有妻女为伴，但心中的家，还是白陵。

邱怡淡淡道，“晚辈自当守口如瓶。”

梁功长附声道，“我若不知姑娘为人，怎会这般同你倾吐往事？”

邱怡嘴角轻轻勾起，回应着梁功长投来的信任。“梁掌门，你我也算是知道些彼此的秘密了，晚辈斗胆再冒犯一句。梁掌门这番心意，虽未与人说过，但梁夫人既是你的枕边人，想必也是可察觉出一二的。”

梁功长怔怔盯视，“你是说小乐嫂嫂的事？”

邱怡摇了下头，说道，“我是说张司宇。”

梁功长的眼珠仿佛铆住了，半天未转动。

邱怡继续道，“不然，梁夫人又怎会如此想为你生下个儿子来？”

梁功长有些失神，一语惊醒梦中人，难怪那年丧子后，夫人会那般介意。私以为自己从未同夫人说过白陵旧事，更未提过张司宇半个字，自己对白陵一切的隐隐怀念，却未逃过夫人的一双眼睛。苦笑道，“她真是傻，我是想儿子，但这念想也不是再生个就能断的啊。”

邱怡反应了一小会儿，“为何你当年，不将他一起带走呢？”

梁功长顿默，他何尝不想将张司宇带在身边？只是，这一去，便再也回不了头了，这一去，父子二人不知要流落何方。若是张司宇长大后，怨自己，恨自己，又如何补救儿子心中的遗憾？

“一人做事一人当。”说到这话，梁功长神情复杂地看着邱怡，细心解释道，“我岳父虽是东海顾氏，但在族中地位低下，愿与之往来者甚少。他带舜华到墨白城来，想的也是为她寻门好的亲事，免得他百年后，舜华更被族中轻视。我若因一己私怨，连累司宇被张家除名，这让我到九泉之下，该如何面对舜华？何况……”梁功长再度停顿，脸上留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仿佛有话要说，却无法开口。

邱怡默默接道，“何况，令兄知你因何生怨，因何离门，凭着他对你的这份愧意，也不会亏待了你的儿子。”

梁功长咬着下唇，轻阖眼皮默认着。、

邱怡说道，“前辈，你还是赌赢了。我听那位画师说，陵侯待确实张司宇不错。只是可惜了，梁掌门牺牲这么多，小乐姑姑还是没等到她心爱的人。”表情虽柔和，但眸子里却闪烁着极其强烈的欲望，“如果你早已知道了结局，你还愿意为小乐做这些事吗？”

梁功长适才咽下苍喉的委屈又涌了来，比起小乐为张鸢、为自己所做的，自己承受的，简直不值一提。

“愿意。”

“愿意？”邱怡双目渐圆渐惑，是吃惊，是诧异，是难以理解。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梁功长语气坚定道，“我知你是在惋惜是我为情义所累，但你却不是，我实是被情义所救。小乐嫂嫂，对我父子皆有再造之恩。”

邱怡正深深思着梁功长自我宽慰的涩言。却听他又道，“失了一个假大哥，换来一位真嫂嫂，也是值了。只是苦了小乐嫂嫂，苦了司宇。”

“梁掌门想见张司宇倒也不难。”邱怡款款道。

梁功长亦无需在邱怡面前隐着对张司宇的思念，只道，“去一趟白陵，对梁某而言确不是什么难事。”

“我知道，对问天剑梁功长来说，是轻而易举，但对昔日张鸷而言，却是难上难。”邱怡迎着梁功长那忡忡目光，继续轻松道，“此前我正巧遇到了张天作，跟他聊了几句，他告诉我，冬月二十九，张司宇会去江心学宫为他行及冠之礼。他是从白陵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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