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此话一出，江汐爻和百面狸同时一愣。

江汐爻转身，发现自己手上有牵引感，低头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从容地松开她的手，原来从幻镜中开始，碧落便一直拉着她。

她将手藏到身后，“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碧落走到司机跟前，抬眼对上百面狸，似笑非笑：“你只看了一世，你不如看看他的三生三世。”说着他双指捻诀在司机的眉心一点。

顿时，屋子里景象又发生变化，这回出现的是一个村庄。

江汐爻：“这是？”

“这是刚才那猎户的上一世。”

这个村庄看起来不大，约摸二三十户人家，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房子盖得东倒西歪。

幻镜里的时间好像是中午，村民都在田间劳作，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只乌鸦停在村头的枯枝上“呱呱”叫着。

这时，一只半大的红色狸猫从林子里钻出来，快速溜进村里。然后窜进一间院子，“吱溜”一声，从半开的窗户中进入屋子。大约过了五分钟，它才顶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从里头钻出来，紧接着原路返回，眨眼的工夫，消失在林间的小道上。

又过了一刻钟，这间屋子里突然冒出滚滚黑烟，很快火舌从窗口和门缝探出。田间的村民发现异常，全都赶了回来，其中有一个年轻农妇，哭着喊着就冲进了火海中。

等大火扑灭，屋子只剩下几根烧得黑漆漆的房柱。村民在一堆灰烬中，抬出了三具尸体，一大两小，已经烧得目面全非。

幻境一转，时间到了晚上，村子外头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人，那人约摸二十五六岁，穿着一件布满补丁的青衣，像个书生。

虽然瘦弱了些，但还是能看出，他和先前的猎户拥有同一张脸。他失魂落魄，发疯似的跑进村子，最后停在了白天被烧毁的屋子前。

三具尸体仍停在院中，只不过都已盖上了白布，月光下，场面十分瘆人。

书生颤颤巍巍跪倒在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娘子，我只是去了趟县城，为何回来便是生死相隔，还有我两个可怜的孩儿，你们为什么也要抛下爹爹？”

这丧妻失子，实为人间至痛。村民们都在围在不远处看着，有几个心善的妇人抹起眼泪，有几人上前劝慰。

江汐爻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因为周围起了一阵白雾，等白雾散去，屋子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百面狸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很显然刚才那场幻境里的红色狸猫就是它。

碧落：“看清楚了？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你的仇人吗？”

百面狸嗫嚅：“我…我真没想到，我小时候贪玩去偷东西，却把那屋子给烧了……”

“你走时碰落了窗前桌上的一本书，书滑到桌下煨着稀饭的小炉子上，被炉火引燃，火势蔓延到桌子，才酿成大火。”

碧落继续道：“这个书生死了妻儿，因悲痛欲绝，几天后便悬梁自尽了。那一世，你欠了他四条命。所以他第二世时，你还了他四条命，很公平。”

百面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前因后果，此刻他觉得自己为了报仇，苦苦修炼的这一百多年简直像个笑话。

碧落像是看穿了它心思，冷冷道：“你这一百多年的修炼也没白费，至少你们百面狸修成人形即可千变万化，这本事，多少妖修炼几千年都办不到。”

百面狸像是瞬间泄了气，它放软口气：“白泽大人，是我没弄清前因后果。抱歉，先前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碧落嘴角一勾：“轻飘飘一句道歉就想走？”

百面狸警惕：“那您想怎么样？”

“半颗妖丹！”

妖丹是妖的根本，就好比人的三魂六魄，现在碧落要百面狸的半颗妖丹，就等于让它将这一百多年的修为拱手相让。

百面狸自知打不过碧落，与其被他捏死夺去整颗妖丹，还不如自觉点送上半颗保下小命，太不了自己回去再好好修炼个百八十年。

它运气丹田，从喉间吐出一颗红色珠子，忍痛掰成两半，又比对了半天，才将稍小一点的那半，恋恋不舍递给碧落。

随着碧落手一扬，它身上的禁锢解除，贴着墙面滑到了地上。

碧落：“再问你个事，天炎灵泉在哪？”

百面狸不知是因心疼，还是逼出妖丹累的，整张脸通红通红的，它捂着身上的伤口：“在西灵村往东五百米处。”

碧落点头：“你可以走了。”

百面狸朝碧落作了个揖，偷偷瞄了江汐爻一眼，转身出了屋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屋里只剩下他们和仍躺在地上的司机。碧落走到司机跟前，踹了他一脚：“再装死把你扔出去喂妖。”

声音不大，但震慑力极强，吓得司机“咕噜”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多谢菩萨，多谢耶稣，多谢祖宗保佑，阿门！”

江汐爻抽了抽嘴角，这中西合璧的感恩戴德很有创意嘛！

司机嘀嘀咕咕念叨完，才想起碧落这个天师，转头又抱起他的大腿：“天师，天师！今天多亏有你，吓死我了！哦对了，天师，我这手臂被妖怪咬了一口，是不是得赶紧去打狂犬疫苗？”

江汐爻皱眉将他踢开，又翻了个白眼提醒他：“你媳妇还在医院里生孩子，你还不赶快去看看？”

司机刚才是装晕的，自然知道他媳妇去了医院的事，他慌里慌张掏出手机打电话，“喂…真的？生了个儿子？好好，我现在就过去！”

江汐爻和碧落走出院子，一前一后走在县城的小道上，身后那片低矮平房离他们越来越远。

西北的空气质量很好，天空繁星闪烁，像一块墨色的天鹅绒布上镶着无数碎钻，江汐爻看了眼天空，哈了哈手，追上碧落。

她问：“那个大肚女人最后还是会死，对吗？”

“嗯，妖丹残留的余力撑不了多久，多则五日，少则即刻。”

“你确定她不是那只百面狸害死的？”

“不是，她有她的债主，她出车祸那天阳寿已尽，因百面狸占了她的肉身，她才能活着，原本孩子也是保不住的，还是多亏了百面狸。”

“所以你没杀它，只要了它半颗妖丹。”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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