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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又度》

10. 第 10 章

二表兄褚令白高大英挺,肩宽腿长,尤其一双桃花眼如水中月,颇为勾人。再加上他褚家财资雄厚,他又倜傥风流、豪爽不羁,难怪都说他在勾栏酒肆里,惹得女子们个个为他神魂颠倒,争风吃醋。

但沈姳珠常与母亲回褚家小住,把褚令白的作派看得很清楚,他在外如何便如何,在家却分明是自律的。大舅母给他住的院里塞了多少个美婢,指望着能将他留在府中,他愣是一根手指头未动。

倒并非真好色之徒,只不过肆意玩乐些罢了。

沈姳珠透过淡色纱帘,往人群里一瞥,很快便找到了褚令白身影。

说实在的,沈姳珠也想不明白,陶大学士府嫡女陶芳菲,家教严苛,乃一丝不苟的大家闺秀。就以褚二表兄这副的纨绔性情,理该觉得无趣,怎竟会对她独独动了真心呢。

但既然后来陶芳菲嫁入薛家不快乐,今世便给褚令白多制造一分机会吧,至少别再交个白卷,徒遭人嗤笑。

沈姳珠叫马车停下,攥起荷包,便向第二列队伍走去。

贵女身姿曼妙玲珑,双蝶流云软纱裙镶着银丝翡翠为饰物,轻盈雅靓,款款穿过人群而来。

前世嫁为人妇,迎来送往已成日常习惯,适才出门便忘了戴面纱。但见女子粉面桃腮,玉肌凝脂,蛮腰纤盈一握,就那般醒目地呈现于众目之下。

有人言辞都似打了结巴:“怎么像有香气,实为天上明珠人间尤物啊。”

她肤有芳香。

谢宗焕最是知晓这个,极其淡媚的花瓣气息,倘若情浓之时,爱-潮缱绻,那淡香便仿佛能沁入人心骨。即便分居已三年余,谢宗焕每每远在西北想起来,便彷如面前皆是她气息萦绕,吟吟-哦哦,薄肩摇曳着丰雪,勾魂撩魄的磨人。

而一旦想起这些,便浮现她与那萧琚在浴盆旁的画面,他心底便咬牙捺狠。

不知夫妻一场,自己到底何处不如她意,竟非要那般当众撕穿一切。

只是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并未出现在宫门前,如何今晨却抛头露面?

众多双男子目光打量,只叫他心中莫名升起偏狭的郁气,忍不住想走上前去,攥住她手腕将她领回马车里。

忍不住,时下也得忍。

谢宗焕沉默地噙了噙唇角,一缕若有似无的唇弧掠过。似笑似轻柔而又分明非笑。

他生得浓眉凤目,面肤至白,眼神漆亮锐利,深沉而专注。看向他人时,有一种波动的暗流涌在其中,让人无法窥探深意。

侍从希墨站在旁边,诧异地发现,自家一贯心无风月的公子,竟然也与旁人一样被近前的美艳千金恍神了。

不该啊,虽然这千金的确美到炫目,可公子怎能这么直勾勾地眺向对方?

咱洛阳桃花庄谢氏不过庶族,身份有别,须顾大防啊。

希墨想起昨天鱼贩子那一棍下去,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公子的,好在只是看一眼就没看了。

*

褚二表兄站在第二列的前面,沈姳珠边走边顺势瞅了眼第一列队伍。前列站着陶芳菲后来嫁的夫君——宣义伯府世子薛衍,也是温文尔雅的才子,不出意外的话,薛衍开科后将高中榜眼。

然而她这般一瞥,感觉那队伍中有道目光似冷掠过自己,便发现了谢宗焕。

他穿着贡士统一的浅色圆领襕衫,修逸挺拔,无论任何时候皆格外出景,跳脱于周遭的鹤立鸡群之势。

此时不过二十出头,姿容便更加清绝通透了。那侧面如玉,轩然霞举,睫羽敛着淡淡阴翳,很叫人赏心悦目……却也忌惮。

全场的男郎皆视线灼灼地打量沈姳珠,他倒是甚清冽,目不斜视,旁若无人。

沈姳珠深知自己吸睛的容貌,而在他眼里,她算不得美吗?

前世悸动欢好之时,唤她爱妻,夸她娇如尤物,此刻却连眼帘都不抬。

曾经沈姳珠一度以为两人该是一见钟情的刹那碰撞,否则他何以能比萧琚更先一步跳下水救她。

而此刻,她婷婷袅娜地行走于他跟前,才越发确认他竟是冷凛无情的了。

可见浑不过为了图她的家世、家财,又或是鲜美的肉-欲,装了几年温良夫婿。等到他谋成事,即将上位权臣,便对她露出了厌弃轻蔑的真面目,娶那表小姐,转而却言辞羞辱原配妻,令人感观破碎。

沈姳珠的心弦颤了一颤,耳畔顿时又回响起吐血身亡之夜,谢宗焕着一袭墨紫锦袍,如阎罗般桎梏她手腕,说出的嗓音:“你打掉腹中的孽种,断了与他人的念想,从此过往我便不计,仍是长相厮守的夫妻。至于其他,莫要妄想!”

他的手段,对她外露而不修饰。沈姳珠后知后觉地恍悟,前世从钦点探花开始,他便已经隐有狼子野心,利欲与抱负了。

只是她谨遵嫁夫随夫,以郎君为纲,他便温柔也罢狠厉也罢,她都将他摆在心中的首位,甘愿为他顺从接纳。

久而久之,谢宗焕便将她视为了掌中娇物,及至后来变作那滥杀无辜的勤王功臣,对她肃冷地说出狠话。

既已然重生,沈姳珠咬了咬唇瓣,本该提醒自己忘掉过往情分。谢宗焕此刻只是待考的贡士,一个区区外州府来的庶族,无权无地位。

再如何,也够不着她的裙裾。他不配。

前世已矣,或者因了她的死而愧疚,他最终放了她亲族与姑母家。沈姳珠明算账,怨恨尚在可控范围。

……但吾为凡人,心底里还是憋不下那口气,恨不得多抓几下他的俊脸才爽利。

她走到褚令白跟前,展露笑颜唤道:“二表兄人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呢。”

声音甜润,天生的绵婉软糯,却用眼尾余光横扫不远处那具身影。

沈姳珠因着向来倍受宠爱,记得婚后,起初还是惯使着在娘家时的娇养之习,谢宗焕却不喜悦她娇气。

庄氏向他面前告状:“哪个等闲人家的媳妇,似她那般造作拿乔,哎哟,我可听她唤我儿一声‘郎君’,毛骨都悚了。我儿日夜听着,可不能沉醉温柔乡,懈怠了前程。”

谢宗焕听罢沉冷无语,虽未在沈姳珠跟前表露什么,但每次她不经意间向他使性子撒娇,又或是在床笫之欢时吟喃唤他“锦翊、郎君”,谢宗焕便俯身下去深吻住她,似要将她的声息全都纳入他心髓。

后来沈姳珠意识过来,便渐渐收敛了脾性,也将自己照着贤良淑德的模样约束了。

如今她偏要原原本本的娇滴说话,沈姳珠忽略前世掌家管事的言语气度,学着未嫁时的妩媚娇柔。

他既讨厌这些,那便存心让他听到,气死他,膈应他,顶好膈应得离她远远的!

褚令白惊讶不已,他这个幺表妹性情烂漫,如同众人的掌上明珠,所求无有不应之。这阵子听说想和大哥去洛阳赏花,她母亲不应允,正窝在家中怄脾气,怎的竟然来了。

褚令白一副稀罕模样,玩味道:“天刚蒙蒙亮,三表妹素来习惯了懒睡,如何跑到考场凑热闹。可是有如意郎君正在此处,却寻我来做挡箭牌?”

沈姳珠露出少女才有的羞赧,顿足嗔恼:“姳珠好心前来给表兄送考,却是这般取笑人家,早知道我不来了。原是昨日一时兴起,在后院钓了两条鱼,一条给母亲,恰郭家姑母也在,便将另一条送给了郭修表弟。想想还未给褚二表兄送礼呢,今早便特地过来一趟。天气闷热,这份薏米百合银耳粥正巧清爽可口,送给表兄做为点心。”

话毕,让琳琅将食屉递上来。

又觑着身后几步外,佯作无心说道:“至于如意郎君还是算了,姳珠所求之人必要有才还要有貌,这‘才’可不单指才华,首先须家底财源与我家匹及,岂是能在这里随便挑选的嚒。”

美人吐字清晰地加重了语气。

褚令白深以为然:“那是,若是养不起我三表妹的起居用度,莫说你母亲舍不得,我做表哥的也不赞成。”

琳琅站在一旁忍俊不禁:“表二公子却是有理由不赞成,又可知我们小姐正被夫人、姑夫人催婚催急了呢,怕是过些日真要在新晋进士里挑择了。”

尤其是老爷,更加看重的是人品而非家底,反正以沈、褚两家的财资,几辈子都用不完。

方才小沈氏,哦,今后该称呼沈姳珠沈三小姐了,字句夹带奚落的话谢宗焕都听进了耳朵里。

并非他存心要听,是她娇妩甜糯的嗓音,让人忽略不去。而前世只有初初成亲那半年余,她才这样娇软的对自己说话,后来便逐渐似迎来送往公事公办的宅家贤妇了。

便是在床-事上,有时宠-弄得她娇嘤连连,但凡谢宗焕俯下去吻她,她蓦地便咬唇收了声,不曾发现他目中瞬息的落寞。

如此看来,一个女人爱不爱丈夫,装得了一时却装不了多久。

她本性应是个眷慕荣华浮世的势利贵女,只因他那场不慎被谁人推下水中,又正巧将她救起的巧合,才与他这“既没财也没势”的庶族探花成了亲!

谢宗焕眯起凤眸,睇了眼褚令白手中那枚精巧的食盒,想起了前世沈姳珠也是给自己送过几次饭的。

他的心窝又冷钝如刃,仰起俊脸,抬眼望向别处。

褚令白向来风流成性,家中就没把他科考当做一回事。他若肯当官自是好事,但褚家并不看重仕途。

没想到啊,平日不爱操心的三表妹,却记在了心上。

褚令白掂着食屉,不由啧叹道:“挑就挑呗,我见今日广场上还是有些同年的人品性情,让人看得入眼的。先不说这些,难得姳珠一番送食鼓励,为兄这次必定要高中,好给你一个交代!”

沈姳珠说起了早就酝酿好的腹稿:“二表兄此言差矣,你既然立定心思科考,必有你须高中的目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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