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情义录》
她二人原本东南而下,去往徽州。如今为避太傅阁,只好改道而行,决定东北而上,去到铜陵。
那日傍晚,宋红萼脱力晕倒在农田边,幸有农妇路过,叫来丈夫将二人救回家中。
这家人近乎家徒四壁,仍然一口粥一口粥把二人喂醒。今后几日,粗茶淡饭,宋红萼却已感激涕零,只觉山珍海味不敌一碗咸糊糊。
油灯之下,农妇一边补衣,一边问起二人从而何来。
宋红萼只好编谎,说自己与他是私奔而来,不便透露家住何方。途中遇到强盗,他才受此重伤,并且没了钱财。
夜修罗躺在床上,早已听了一会儿,此刻不禁睁开眼来。
宋红萼为农妇倒上一碗水,递到她手边,终于问出来:“大婶,你们自己都已经过得这么难了,为什么还要帮助我们啊?”
农妇笑道:“咱们穷人就是这样啊。谁没有个难的时候?你帮我我帮你,大家互相支撑着,才能渡过难关,把日子过下去。”
宋红萼深受感动,将这话放进心里反复咀嚼。
农妇补完衣服,便告辞而去,关上了门。这夫妻俩将唯一有床的主屋让给了两位客人,自己却卷着草席去睡柴屋了。
宋红萼躺上了床,与夜修罗背对背,二人皆久久无眠。
她翻过身,仰躺着,望着屋顶:“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人呀?”
他道:“富人多心黑,穷人多心善。”
他还没睡,宋红萼心头一喜,转身朝向他,捏起一缕他的青丝,偷偷打结。
“别闹。”
宋红萼这才悻悻缩回手。
她忽然想起一桩事,认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心中一顿:“问这个做什么?”
“知道你的名字,才好叫你啊。我在街上大喊夜修罗,你不害怕?”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名字?他好像已经忘了。他当“夜修罗”,已经太久了。
宋红萼摇摇他肩膀,催他回答。
阴影里,他悄悄闭上了眼,眼里流下一滴泪。
他说:“我叫……顾雁之。”
仿佛时光倒转,与这名字相关的往事如潮水涌来,翻腾、怒号,深深将他淹没。他一下按住额头。
宋红萼复诵几遍他名字后,笑说:“我重新回答一次,为什么要问你名字!”
“……”
“因为知道你的名字后,我们就是朋友啦。夜修罗,是黑白两道都闻风丧胆的绝命杀手;可顾雁之,是我宋红萼的朋友。”
她豪爽地拍一拍他肩膀,像是盖章。而后心满意足地翻身睡去,不多时已经打起呼噜。
顾雁之这才轻轻回过头来。
借此刻月光,他仔细端详她。不知多久后,目光落向了她放在肚上的手掌,他翻开那掌心,里面红肿一片,满布细小伤口,是拉车留下的,可她从没喊过疼。
月光映上了她柔和的面容。
不知为何,这月光总照不到他身上,他躺在阴影里,像无声的鬼魂。
·
这一日,农妇的娘家兄弟要去铜陵卖货,于是捎带上两人,赶着牛车进了铜陵城中。
宋红萼当了梦春馆的衣裳,换得几个钱,先去药铺买了几日的药,后寻到农妇卖杂货的亲戚家中,请求借柴房小住。亲戚却也厚道,收拾了农妇上门时常住的那间小屋,二人便就此安下身。
顾雁之与她商量:“不好白住人家的,我们得找点活做。”
宋红萼早有主意,神气道:“我去茶坊说书!”
“你?”
“哼,你可别小看人!想我在扬州的时候,听了多少戏、多少书,有时那说书先生突然忘记下文,都是我提醒的呢。”
他摇摇头:“随你。”
顾雁之已能下地,便随她去了几家茶坊,谁知大地方容不下她,小地方挣钱又少。宋红萼挑了个离杂货铺近的小茶坊,叫作“聚客园”的,试试身手。
她换上长衫,梳个书生头,有模有样地坐在说书台上。场子里乱哄哄的,多的是看笑话的人。她头一回说书,却毫不怯场,只觉满腹文章急待倾吐。
她讲江湖奇闻,能人异士;也讲神仙志怪,斩妖除魔;还讲太子爱上种田郎,状元要娶小厨娘……
聚客园渐渐一座难求。
拒绝过她的几家大茶坊暗地里差人打探,竟有一日,几个挖墙脚的不巧在后台撞上,直打得不可开交,毫无斯文。
顾雁之坐在茶坊角落,握着小刻刀,安静雕刻木头。他使刀熟练,又极为精细,不多时便能雕出一只动物来,小孩们都围在他脚下看。他雕一个卖一个,沾了宋先生的光,生意也很不错。
他挣下的钱都付给农妇亲戚,当做房费,亲戚却一文不收。他便时常买些鱼和肉,阿婆做成菜后大家一起吃。
这晚宋红萼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心事?”
“我想去天香阁说书,场子大,又干净。最重要是,他们掌柜给我开的价是这个数……”她神秘兮兮地比出一个“八”。
“那就去。”
“可是……天香阁太远了。”
她望住他后背,嘟囔道:“那你还会接送我吗?”
——原来在想这个。
他无奈道:“会。”
“那我明天在聚客园说最后一场,后天就去天香阁。”
“好,睡了。”
静了半晌,她突然起身,誓言凿凿:“我要挣钱给你买最好的伤药!”
“……多谢了。”
·
然而世事难料,太傅阁的人寻来了铜陵。
原来那日宋红萼不告而别后,众人沿路找至徽州,却一无所获。有人从铜陵返乡后看见寻人启事,告知这姑娘在铜陵说书,众人便连夜寻来了。
杂货铺里都知他俩是私奔逃出来的,在街上看见太傅阁的武师,连忙回来报信。
宋红萼红着眼眶收拾行李,闷闷道:“刚过几天安稳日子,怎么又要逃了……”
顾雁之正打包草药,闻言一愣,似苦笑,又似习以为常:“这就是杀手的生活。”
宋红萼五味杂陈地望他一眼。
二人盘点银钱,只够十日的干粮和药钱,顾雁之执意分出一半来,交给杂货铺老板,请他带给农妇。
宋红萼不解,他问道:“还记得那晚大婶说的吗?”
穷人过日子,全靠你帮我我帮你,不是自己宽余才分给别人,而是大家一起分一口吃的。
二人相视一笑,挎着包袱走出了杂货铺。
铜陵城外有一座山,因长满桐树,便被叫作桐山。山腰有一片平地,背山望水,是块丧葬宝地,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坟山。
顾雁之在众多坟堆里挑中一处,字迹斑驳的高大墓碑后面,是高高隆起的、石砖砌成的大坟。二人挖了半日,才在坟脚掏出个洞,钻进了下面的墓室。
顾雁之点亮一根烛,在墓室里巡视。果真是个大墓室,中间一口楠木棺材,光洁如新。四周虽空,却也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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