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他追悔莫及》
裴淮瑾见过沈知懿张扬恣意的样子,再看她如今这幅动不动就红着眼眶谨小慎微的模样,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她太过了些。
他想着,只要她安分守己,他稍稍纵着她些又有何妨。
裴淮瑾手指在桌上轻点,压着眼帘盯着她瞧了片刻,最后几不可察地叹了声:
“也不必如此,三日后是你十六岁生辰,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
沈知懿似是没想到裴淮瑾会突然待自己这般好心似的,诧异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最后才终于肯相信他说的话。
她微微垂下眸,纤长的眼睫小扇子一般轻轻扑闪,须臾,抬头望进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问他:
“淮瑾哥哥可还记得三年前我生辰那次?”
三年前沈知懿软磨硬泡了好久,终于磨得裴淮瑾松了口,答应在她生辰那天去京城外的那片梅林里赏梅。
沈知懿爱梅,不过二哥早就在沈府种了一大片梅花花海供沈知懿赏玩。
沈二财大气粗,选的还都是举世难见的稀有品种。
那时候沈家的梅园在京中十分有名,一到冬日里各家来赏梅的拜帖便没有断过。
就连京城里的三岁稚儿都知道,沈二公子宠爱妹妹宠爱到为她造了一片举世无双的梅林。
所以见惯了最好的梅后,京郊那片梅林其实根本入不了沈知懿的眼。
只不过那片梅林是她和裴淮瑾初遇的地方,便成了她心底最最美好的存在。
那年的生辰那日,天才蒙蒙亮,一贯赖床的沈知懿就爬起来让春黛替自己梳妆。
她怀着最忐忑又最激动的心情,早早到了约定的酒楼。
只是她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却始终不曾等来裴淮瑾的消息,酒楼中的客人陆陆续续都归了家。
三年前临县出过一次匪患,所以那段时日京中设了宵禁。
沈知懿等啊等,直到亥时宵禁过了也没有等来裴淮瑾的身影。
可酒楼老板今夜恰好有事要闭店,沈知懿被从酒楼请了出来。
宵禁后的京城街上冷冷清清,此处又离沈府极远,沈知懿不认得路。
夜黑风高,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风声,沈知懿一人蜷缩在街角,害怕得浑身发抖。
最后还是时任城防营指挥使的谢长钰恰好带人巡逻至此,发现了早已哭得睡着了的她。
他将她带回了自己临时歇脚的住所,又将她宵禁出行之事压了下去,第二日送她回了沈府,甚至还替她编好了理由瞒过了父兄。
后来直到第三日晚间的时候,裴淮瑾才亲自登门致歉。
也是那时候沈知懿才知道,她那夜蜷缩在街角无处可去的时候,他彻夜陪在秦蓁身旁,陪着秦蓁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沈知懿不知道当时自己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明明恼极了他,但瞧见他面上的憔悴和眼底的悲切时,又忍不住心疼。
她劝自己,那到底是秦蓁逝世这件大事,自然比陪自己过生辰重要得多,突发意外他没能及时知会自己也能理解,况且他都已经登门道歉了。
于是沈知懿原谅了她。
她甚至矛盾地想自己是不是太阴暗了,以至于在听到秦蓁终于逝世的那一刻,她居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一丝隐秘的庆幸。
她一面鄙夷自己,一面忍不住暗生窃喜。
所以在沈家刚出事的那半年,她忍不住地想起这件事,忍不住地怪罪自己,将沈府的覆灭全揽在自己一人身上。
不止一次地在梦里梦到秦蓁,梦到父母兄长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沈知懿鼻尖发酸,匆匆从回忆里醒过神来。
“我想要在生辰那日,淮瑾哥哥陪我去郊外的梅林里赏梅。”
“……如果可以的话。”她又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补充道。
裴淮瑾听她猝不及防提起此事,眼底波澜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平静,颔首道:
“好,三日后的辰时三刻,我来接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及了三年前秦蓁病逝一事,之后裴淮瑾同沈知懿说话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未说两句便打算离开。
沈知懿急忙起身跟着要送他。
哪知方才同他说话说得太投入,倒忘了自己崴脚一事,刚一起身她就惊呼一声往一旁倒去。
幸得裴淮瑾眼疾手快,转身一把攥住沈知懿的腰,将人拉住。
然而这一拉又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就将人拉得撞进了怀里。
这一撞令裴淮瑾也脚下一个踉跄,他护着沈知懿一连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抵在门上才停了下来。
“咣当”一声,才刚开了一丝缝隙的门板又被撞得合上。
裴淮瑾额角青筋突突跳了两下,低头去推怀里娇软的身躯:
“能站起来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沈知懿才回过神来,急忙从他怀里站起身来,玉白的小脸染上飞霞:
“抱、抱歉。”
方才被挤压到,她也察觉到了。
自打裴淮瑾命苏安送来红罗炭后,屋中就暖和了不少。
原本在屋中为求舒适,沈知懿身上穿的衣裳就薄而宽松,方才的动作太过激烈,她一站起来,襟口便微微敞开,一侧领口堪堪挂在圆润的肩头。
白得晃眼。
裴淮瑾错开视线,锋利的喉结滚了滚,嗓音微哑:
“把衣裳穿好。”
沈知懿一愣,低头瞧见后猛地瞪大眼睛,慌忙将领口捂紧,脸颊上的飞霞一瞬间蔓延至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裴淮瑾微仰下颌,靠着门扇站了片刻方才起身,视线落在她的脚踝处,蹙眉:
“脚怎么了?”
听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沈知懿也慌忙站好,面不改色回答:
“方才坐得久了腿有些麻,如今已没事了。”
“是么?”
裴淮瑾抬头注视着她的眼睛,与她对视了几息,语气冷了下去:
“那你好生休息,三日后我来接你。”
“郎君不会以为!”
沈知懿在他抬脚迈过门槛的瞬间紧追了两步,“……郎君不会以为方才、方才是我故意摔的吧?!”
此刻已快至酉时,冬日里的日头偏了西,冷白的日光没精打采地斜照下来,落在小姑娘的脸上。
方才还满面羞赧的娇靥此刻只剩下些许倔强和不甘,似是无声的控诉。
裴淮瑾指尖一颤,视线在她脸上定了两息,神情稍缓:
“没有,你莫多想,回去吧。”
正轩堂的书房。
裴淮瑾拿起一本文书,刚翻开两页,苏安从外面敲门进来。
“爷,打探到了。”
裴淮瑾眼皮也没抬一下:
“怎么说?”
“今晨的时候,秦二姑娘确实去了海棠苑。”
裴淮瑾鼻腔应了声,“继续。”
苏安道:
“秦二姑娘挑了几匹上好的布料给沈姨娘送去,后来两人又说了几句,之后沈姨娘似乎是想走了,自己没站稳歪了一下,秦二姑娘想去扶,没扶住。”
“没了?”
“没了。”
裴淮瑾沉默片刻,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搁了笔:
“知道了,你下去吧。”
苏安诶了声,去旁边的桁架上将今日世子换下来的衣裳取下,抱在怀里才要离开,就听身后裴淮瑾又道:
“衣裳苏毅拿去送洗,你将我柜子里那瓶药送去海棠苑。”
苏安脚步一顿,回头应了声,转头去找那瓶太医院给的跌打损伤药,一边找还一边悄悄抬头看了自己主子两眼。
见鬼了,世子爷何时这般关心起海棠苑的事了。
苏安前脚才走,裴淮瑾还未看两本文书,苏毅就来报,说是秦二姑娘来了。
裴淮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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