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丫的两眼果然盯在了酱猪蹄上面。

李旺国轻声问，“我正打算拿灶房让娘收着。你想尝一块？”

桃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小巧的喉咙不住地咽口水。

这样的桃丫，让李旺国觉得可爱至极。

他不由地轻笑了一下，随即收住笑容。

他突然明白了他娘为啥铁了心要给他和桃丫定亲。

这样的桃丫，确实很难让人不喜欢。

当初咋听到这婚事的反感跟愤怒，似乎都烟消云散。

李旺国甚至觉得自己之前那股劲儿有点陌生。

他那自以为牢不可破的抗拒心思，像开春河面上的冰碴子碰上了暖日头，在他自个儿还没觉出来的时候，就悄没声地化开了。

李旺国心里还挣扎的想着：不对，这是不对的。

其实他起先反对是因为：这是包办婚姻。是早该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封建糟粕。

他娘提的这人，他连面都没见过，不知道她叫啥、长啥样。

更别提她的品性、思想、觉悟，跟自个儿能不能说到一块儿去。

虽说他不常琢磨这个，可谁不想找个志同道合、能过到一块去的伴儿呢？

他从没细想过自己往后的媳妇该是啥样。其实也没啥具体要求。

但，他总盼着对方能明白他的心思，支持他的工作。

可是，娘说的这个桃丫，能行吗？

如今他回来了。桃丫就站在他的跟前。

在月色星光下，她俏生生站在那儿。

活像一株刚沾了露水的花，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撩得他心头发慌。

他觉得自己的心时而变得沉甸甸，时而又好像轻飘飘。

他真的，他几乎都……他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个穿军装的，该有副铁打的筋骨、钢浇的意志。

再说了，就算亲眼见了桃丫，这还是包办婚姻。

再说了，先前他那么反对，那么不乐意。

现在就因为见了桃丫一面，就急吼吼地点头？那他李旺国自个儿都瞧不起自个儿。

这不是……思想不健康？

这是庸俗的，是落后的，是不革命、不进步的。

李旺国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同意这门亲事。

不能的。

可是，为啥，当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定下来时，裹着他全身的，竟是一股子说不出的失落和没着没落？

桃丫压根没留意旁边人心里翻江倒海。

她就一门心思盯着李旺国手里那个油纸包，像只认准了食盆的小狗。

李旺国给她这直勾勾的眼神瞅乐了。

他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心里头那点弯弯绕绕、七上八下，在桃丫这清亮亮的目光跟前，都像是见了太阳的雪，化得干干净净。

李旺国的手脚好像又不听脑子使唤了。

他身不由己地站住脚，解开手里的油纸包，从里头拿了块猪蹄，递给桃丫。

桃丫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接过卤猪蹄。

当她莹白的指尖跟自己略显粗糙的指尖相碰。哪怕只是粗粗一瞬，李旺国却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他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然后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头。

方才那只手指头上似乎还带着麻意。

“旺国？”

一声熟悉低沉的喊声，李旺国抬头，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灶屋门口，心里一惊。

岳建国高大的身影站在屋檐黑影里，八成把刚才那幕都看在眼里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李旺国。

岳建国瞟了眼桃丫，最终还是把目光钉在李旺国身上。

他低声问，“刚才庆国一脸不高兴的冲进来，李叔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范婶儿正骂他。他到底怎么了？”

李旺国心里有点虚。

可转念一想，他有什么可心虚的？！

李旺国口气平淡：“没啥。小孩子闹脾气。”他又补了一句，“就是长不大。”

岳建国“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不得劲，看着桃丫，总觉得不顺眼，一百个不顺眼。

岳建国本就是抱着搅黄这事的心思来的。

没来之前，“桃丫”在他脑子里，大概是个手脚粗笨、木讷呆板的乡下丫头。

可今晚这月光底下的身影，太让他吃惊了。

他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桃丫是这么个模样。

这让他原先那些反对的说辞，那些灰头土脸、粗俗不堪的想象，都显得那么可笑。

可是，桃丫到底还是个乡下丫头。

长得再俊也改不了她的出身和念书的底子。

在岳建国看来，这姑娘还是配不上他心里头弟媳妇的标准。

她是好看，可好看到有点邪乎；她那股劲儿一点也不像乡下人，大方得甚至有点古怪。还有她说话那调调，在岳建国看来也太不庄重，有点过于轻浮。

一看就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料。

再说了，刚才他拐弯抹角地问过范婶子，知道桃丫就念完小学，没上过初中；也就是说，她就是个小学毕业生！

他那在部队当军官的小弟，孟、荣两家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疙瘩，怎么能跟一个只念过小学的姑娘结亲？

这岂不是让他孟、荣两家都成了笑柄？

虽说范婶儿替桃丫找补，说桃丫肯定在山上家里没少看书，理由是她觉着桃丫看着不像没文化的人！

这算什么理由？

提起来岳建国都觉得荒唐。

虽说他心里头也隐隐觉得：桃丫身上那股劲儿是有点不一般。

可，现实就是现实。实际过日子，一个高干家庭出身的军官不可能娶一个满身土气的乡下姑娘，桃丫她就是配不上李旺国。

在岳建国看来，誉宁往后的媳妇不一定要多好看，但她一定得勤劳本分，稳重识大体，聪明懂分寸，在李旺国在前头拼前程的时候，给他守好后方，不让他分心，不给他拖后腿。

这才是岳建国理想中的弟媳妇。他金贵的小弟，就该娶这么个媳妇。

这桃丫算哪门子事儿？

岳建国瞅了一眼桃丫，越看越膈应：捧着油汪汪的酱猪蹄在那啃，啃得白生生的脸蛋上油光光的。这么贪嘴！

看人的眼神也不知道避讳，直勾勾地。太没规矩！

瞧见他站在檐下也不知道打个招呼。一点礼数不懂！

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举止粗鲁，没点教养！

岳建国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没看错。这种人跟他小弟搅在一起，简直是糟践小弟！好玉掉进了泥坑里！明珠蒙了灰！

岳建国有些埋怨地看向李旺国。

誉宁也是，干嘛还搭理她？就不怕这野丫头顺着杆子往上爬？

李旺国一看岳建国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啥。

他觉得又无奈又好笑。可他清楚岳建国是个认死理的人；加上出于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这会儿也没打算去掰正岳建国对桃丫的看法。

连他自己心里头还乱着呢？

这会儿心思变了，李旺国觉得自己确实和先前不一样了。

不过，他认为自己还守着一条底线：他不会跟元桃丫结婚。

海棠婶壮实的身影被灶屋的灯光映在门口，她叉着腰，嗓门洪亮：“坐了一天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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