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筠如契》
深夜时分,A市文联办公大楼彻底陷入沉寂。萧秋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审稿批注,红色修订痕迹像蜿蜒的血线爬满文档。桌角的紫砂茶杯里,最后一片龙井沉在杯底,像某种尚未愈合的印记。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动,推送通知的蓝光刺破昏沉,标题栏的黑体字骤然跳进眼帘——"乔梁甫故意杀人案再审今日启动,主审为A市最年轻的中级人民法院法官林洛筠"。
她的拇指悬在解锁键上方三毫米处,指尖的温度让屏幕泛起薄雾。指纹识别成功的瞬间,照片里的林洛筠正站在中级法院的大门前,藏蓝色法官制服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镜头捕捉到她抬腕看表的动作,银灰色表带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萧秋认出那是三年前她陪林洛筠去钟表店换的表带,当时林洛筠说:"要选最耐磨的款式。"
办公室的落地钟敲响十二下,回声在空荡的楼层里荡开了三圈。萧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外套,路过茶水间时顺手接了杯温水,纸杯外壁很快凝出细密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停在路边的电瓶车车筐里积着昨夜的雨水——这半个月为了赶文联年度创作报告,她几乎把行军床搬进了办公室,甚至连给许山晴回家做饭也顾不上了。
法院办公大楼,只有十六楼民二庭的窗口亮着灯。萧秋踩着楼梯间的声控灯往上走,每一层的转角都贴着"司法为民"的标语。敲响办公室门时,她听见里面传来文件翻动的声音,推门的瞬间,打印墨粉的气味漫过来,呛得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林洛筠正背对着门口整理卷宗,右手无名指在太阳穴上轻轻点着,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听见动静,她转过身来,看清来人时眨了两下,像是突然从某个复杂的法条里抽离:"阿锦,这么晚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倦怠,萧秋注意到她制服左胸的法徽别针有些松动。
"刚改完稿子,顺道过来,就顺便看看你。"萧秋把水放在桌角,目光扫过摊开的卷宗。最上面的庭审记录复印件上,"江颢"的名字被圈了三次,桌沿放着半杯冷掉的乌龙茶,杯壁上的茶垢像圈褪色的年轮——林洛筠有个习惯,忙起来就忘记喝水,总等茶彻底凉透才想起。
"还在看江颢的社交记录啊?"萧秋拉过椅子坐下。这张实木办公桌显然用了很多年,靠近台灯的地方有圈浅褐色的圆印,是常年放杯子留下的。
林洛筠从文件柜底层抽出个纸箱,灰尘在顶灯光束里翻飞:"技术科恢复了他手机里的加密相册,你看这个。"她递过来一张打印照片,画面里是郊区废弃工厂的平面图,用红笔标注着三个交叉的X,"这是案发前一周存进云盘的,位置就在乔梁甫被诱骗的那间车间。"
萧秋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的毛刺,忽然注意到图纸角落有行极小的字迹:"17:30,等他。"墨迹微微发蓝,像是用法院文具店特供的圆珠笔写的——那种笔芯她在林洛筠的笔筒里见过,蓝色油墨水渍很难彻底洗净。
"一审认定乔梁甫携带凶器赴约,"林洛筠用指甲敲了敲照片上的X,"但现场勘查记录显示,凶器上只有乔梁甫的指纹,却没有任何握持痕迹。"她起身去接热水,保温杯盖没拧紧,水洒在袖口上,洇出深色的圆斑,"就像有人特意把刀塞进他手里再按上指纹。"
萧秋盯着纸箱里的案卷袋,编号"(2024)A刑再字第17号"的标签边角已经卷翘。她抽出其中一本,封皮上的"正卷"二字盖着鲜红的院印,翻到现场照片那页时,呼吸忽然顿住——照片里的水泥地上,除了暗红色的血迹,还有半枚模糊的脚印,鞋码明显比乔梁甫的大。
"这个脚印鉴定过吗?"她指着照片右下角。
林洛筠接水的动作顿住,回头时眼镜滑到鼻尖:"技术科说是模糊不清,不具备鉴定价值。"她走过来拿起照片,指尖在脚印边缘画了个圈,"但我总觉得不对劲,你看这鞋跟的磨损程度,像是穿了很久的旧鞋。"
凌晨一点的法院走廊,声控灯随着她们的脚步此起彼伏地亮起来。萧秋帮林洛筠把散落的卷宗塞进纸箱,发现最底层压着张便利店购物小票,日期是案发前三天,上面有"军用匕首"的消费记录,付款方式是江颢的常用账户。票根边缘沾着点褐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泥土——郊区工厂附近的黄黏土,她去年采风时裤脚沾到过,很难彻底拍掉。
"明天去现场看看?"萧秋把小票夹进证物袋,拉链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林洛筠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两点:"技术科的人已经在那边了,我们现在过去。"她抓起公文包时,萧秋看见包侧袋露出半截橡皮筋,上面缠着根头发,是林洛筠常染的深棕色。
郊区的夜风裹着铁锈味扑在脸上,萧秋把风衣扣子系到最顶颗。废弃工厂的铁门挂着把大锁,锁芯上的锈迹被蹭掉一小块,露出底下的黄铜色——看来最近有人来过。林洛筠用手电筒照向门柱,水泥表面有处新鲜的刻痕,像用钥匙尖划的:"江颢的车停在三公里外的树林里,行车记录仪被格式化了。"
车间的窗户玻璃碎了大半,月光透过破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秋踩着满地的碎玻璃往里走,鞋底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墙角堆着几个锈迹斑斑的铁桶,其中一个翻倒在地,桶壁内侧粘着点白色粉末,在手电光下泛着微光。
"技术科初步检测是麻醉剂残留。"林洛筠戴手套的手指划过铁桶的划痕,"江颢的网购记录显示,他三个月前买过两升麻醉剂,收货地址是他父母家。"她忽然蹲下身,手电筒的光束打在水泥地上的一道浅沟里,"这里有拖拽的痕迹,方向是从门口到铁桶。"
萧秋注意到沟痕里混着几根深蓝色的纤维,和乔梁甫那天穿的工装裤材质一致。她想起卷宗里的描述:乔梁甫被发现时,裤子膝盖处有块不规则的磨损,像是在粗糙地面上拖拽过。
"你看这个。"林洛筠指着铁桶后面的墙,砖缝里卡着片银色的金属,"像是打火机的外壳。"她用镊子夹出来时,萧秋发现内侧刻着个"颢"字,笔画刻得很深,几乎要把金属片穿透。
凌晨四点的树林里,露水打湿了裤脚。萧秋靠在车门上看林洛筠打电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查一下江颢的通话记录,重点查案发前一周和五金店的联系......对,尤其是卖军用匕首的那家。"挂电话时,她对着车窗理了理头发。
回市区的路上,车里的收音机在播放早间新闻,主持人提到乔梁甫案时,用了"恶性杀人"这样的词。林洛筠突然关掉收音机,车厢里陷入沉默,只有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刮掉挡风玻璃上的晨雾。
"一审时,乔梁甫的辩护律师提交过江颢辱骂他的录音,"林洛筠忽然开口,方向盘在她手里轻轻转动,"但当时合议庭认为,言语冲突不足以构成杀人动机的正当防卫。"她的拇指摩挲着方向盘上的磨损处,那里有个浅浅的凹痕,是常年握姿固定留下的。
萧秋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想起卷宗里乔梁甫的陈述:"江颢从大学就开始骂我,说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说我进大厂是走了狗屎运......那天他约我来,说要给我看样东西,我以为是和解的意思。"
法院食堂的早餐窗口飘来包子的香气,林洛筠把豆浆吸管戳歪了三次才成功。萧秋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忽然想起上周视频时,林洛筠说最近总在凌晨惊醒,右手无名指会莫名发麻——那是长期握笔批阅卷宗留下的职业病。
"便利店店员找到了。"林洛筠咬着包子看手机,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他说案发前三天,江颢买了把折叠刀,还问他哪种麻醉剂起效快。"她忽然抬头,豆浆沾在嘴角没擦,"但一审时他说什么都没看见,因为江颢威胁要曝光他偷换商品标签的事。"
萧秋递过纸巾,注意到她手背上有片淡红色的印记,是常年接触打印机油墨留下的。"心理专家的鉴定报告出来了吗?"她记得林洛筠提过,江颢的社交账号里有大量针对乔梁甫的侮辱性言论,持续了整整五年。
"说江颢有严重的偏执型人格障碍,"林洛筠翻开笔记本,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尤其不能接受身边人比他优秀,大学时就因为乔梁甫拿了奖学金,偷偷撕了他的奖状。"她的笔尖在"预谋杀人"四个字下划了道横线,墨水透过纸背,在垫着的文件袋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再审听证会那天,萧秋坐在旁听席的最后一排。林洛筠穿着法袍走进法庭时,晨光恰好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她身后投下金色的轮廓。书记员宣读法庭纪律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萧秋盯着林洛筠放在法槌旁的手——相信以林洛筠的水准,一定会做出最正义的判决。
当便利店店员出现在证人席上时,被告席上的乔梁甫忽然动了动。这个穿着囚服的年轻人比照片里瘦了很多,手腕上的表带松垮地晃着,萧秋认出那是某品牌的入门款,和卷宗里江颢朋友圈晒过的那块限量版形成刺眼的对比。
"我确实看到江颢买了刀,"店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还说......说要让那个抢他工作的人付出代价。"他的目光扫过被告席,忽然低下头,"我当时怕丢工作,就没敢说这些。"
林洛筠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均匀:"你店里的监控录像显示,江颢购买刀具后,曾在门口徘徊了十七分钟,对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期间他一直在看手机,根据基站定位,当时正在给乔梁甫发消息,约他去郊区工厂。"
质证环节,林洛筠播放了那段恢复的录音。电流声里,江颢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等他来了,先让他尝尝□□的滋味,再把刀塞他手里......到时候看谁还敢说我不如他。"背景里隐约有磨刀的声音,持续了一分零七秒。
旁听席响起一阵骚动,乔梁甫的母亲突然捂住嘴,压抑的哭声像根细针,刺破了法庭的庄严肃穆。林洛筠敲击法槌的声音落下时,整个大厅瞬间安静,只剩下空调系统轻微的嗡鸣。
"被告人乔梁甫,"她的目光转向被告席,"你声称案发时江颢先对你动手,有证据吗?"
乔梁甫眼眶瞬间红了,唇角抖了半天,像是重新经历了那可怕的过去:"他把我按在铁桶上,手里拿着刀......我听见他说要杀了我,就拼命挣扎......"他的右手忽然攥紧,指节泛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活下去。"
萧秋注意到他的左手手腕有圈浅色的印记,比周围皮肤白了些——那是长期戴手铐留下的痕迹,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环。
休庭时,林洛筠在走廊接水,萧秋看见她对着饮水机的镜面整理法袍领口。
"技术科又发现新证据了。"林洛筠把水杯递给她,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工厂铁桶上的指纹,除了乔梁甫,还有江颢的,而且是重叠的——江颢的指纹在上面,乔梁甫的在下面。"她的指尖在杯沿划了圈,"说明是江颢先按住铁桶,乔梁甫的指纹是在挣扎时留下的。"
最后陈述环节,乔梁甫的辩护律师呈上了一份新的通话记录:案发当天下午三点十五分,江颢曾给一个陌生号码打过电话,通话时长四十六秒。"这个号码的机主是江颢的叔叔,"律师的声音带着激动,"他证实江颢在电话里说,要'彻底解决'和乔梁甫的恩怨。"
林洛筠看向公诉人:"对此,公诉方有异议吗?"
公诉人翻开卷宗,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格外清晰:"我们请求对通话录音进行鉴定,确认是否为江颢本人。"
"同意。"林洛筠敲击法槌的声音格外响亮,"休庭三十分钟。"
等待鉴定结果的间隙,萧秋在法院的回廊里遇见林洛筠。她正靠在窗边打电话,声音放得很轻:"妈,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对,案子有点复杂......您早点睡。"挂电话时,萧秋看见她对着玻璃上的倒影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没成功。
"压力很大?"萧秋递过块巧克力,是林洛筠喜欢的黑巧,百分之八十的可可含量,苦得像没加糖的咖啡。
林洛筠剥开糖纸的动作顿了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咬了口巧克力,眉头却皱得更紧,"江颢的叔叔为什么现在才站出来?他案发后三个月都在国外,这时间太巧合了。"
萧秋忽然想起卷宗里的出入境记录:江颢的叔叔确实是案发后第三天出国的,目的地是东南亚某国,签证类型是旅游签,但回程机票在出发前一天被取消了。"也许他知道些什么,"她看着林洛筠镜片后的眼睛,那里映着远处的钟楼,"或者在害怕什么。"
鉴定结果出来时,林洛筠正在查看江颢的银行流水。报告显示通话录音确为江颢本人,背景里的磨刀声与案发现场找到的刀具吻合。她的指尖在"转账记录"四个字上停住——案发前一周,江颢的账户收到一笔五万元的汇款,来自一个匿名账户,汇款附言是"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
"这个匿名账户查了吗?"萧秋凑过去看屏幕。
林洛筠调出另一份文件:"是江颢叔叔的海外账户,通过加密货币转换的。"她忽然抓起内线电话,
"通知法警,传江颢的叔叔出庭。"
当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出现在证人席上时,乔梁甫猛地抬起头。萧秋注意到他领带夹的款式,和江颢朋友圈晒过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稍浅——像是同一系列的不同型号。
"你为什么要给江颢汇款?"林洛筠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法庭,"又为什么在案发后立刻出国?"
男人的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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