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何不食猫》
走出宫门,燕览为掩耳目,也和其他女婢一样排在轿子后头,跟着长公主的队伍。
清净下来,她便陷入了思考。
昨夜游船弈棋,谢游明明白白说着将此子让她,今天就来个翻脸不认账,彻底将她一军。奈何,她早已看出他并非什么可信之人,这所谓的“让棋”一步也不过是个试探。
看看她到底水深水浅。
今日一探,燕览并未遮掩她的反应,反倒是谢游,瞧见伎俩被识破,不仅未见一分失望,居然还更兴奋了。
燕览咬唇,心有不甘。
对峙多年,谢游无论在哪里都是这副阴沉沉却不急不慢的柔性子。但在关键时刻,唯有她瞥见他眼底得逞的狡黠和狂妄,和外表不甚相符。
他骨底里好像是另一面。
如今,这只黑猫非要伸出爪子,在溪流里捞啊捞啊,不惜捞出一百条死鱼,也要把她这条唯一的活鱼捞出来。
捞出来之后呢?燕览开始好奇。
·
傍晚,胭云坊。
箜篌伴着轻若柔月的丝弦声在坊内回荡,聆漪静静在台上扣着弦,并未注意到台下,燕览站在回廊里早已听过一曲。
这曲中抱怨伤怀之意少了些,倒是令人意外。
听完一曲,燕览干起了正事。
她今日来这不是为了找聆漪,而是为了刺探冷玉。在公堂上,冷玉公然翻供,而早前据线人聆漪所言,分明没有发生什么。这只能说明,那番是冷玉和谢游故意做局、逢场作戏给聆漪看的罢了。
如此,谢游到底知道自己多少眼线?燕览不敢往深了想。
再道孙正翻脸反水这事。
那天谁也不知,孙正和冯水吵了一架,从长公主府后院狗洞钻出去之后,灰溜溜跑到街上解闷。冯水虽一口咬定自己在分赃上绝对清白,孙正却早就暗自认为冯水私吞了银钱,耿耿于怀。
这厢走在街上,一个不乐意,他逛进一家衣服铺子意欲花钱消愁。好不容易选了两身衣服,在掌柜算账的时候,好巧不巧瞥到那账本上,“冯水”的名字后头跟了一串数字,那是他这辈子还没赚到的银两。
孙正眼轱辘一转就试探:“掌柜的,在下有一未过门的妻子时常光顾此店,你可有印象?”
“这女子姓甚名谁?”
“冯水。”
掌柜欣喜:“嗐,这可是咱店的贵客啊!哪能没印象?”
这一问,孙正来了劲儿,二人一来一往,冯水在这花了几大箱子黄金的事情就这么抖了出来。
这下好了,孙正心中的罪名坐实,再不好过。新选的衣服一扔,毫不客气地就跨了出去。正巧,路遇一算命先生,追上来就说这孙正“印堂发黑,恐有桃花之灾”,再问,桃花之灾偏偏指的是“女人挡了财路”。
孙正彻底伤了心,这时谢游再派人做了些手脚,拉拢人心。翌日反水,便是掌中下棋一般的事情了。
这些事,燕览虽然不得而知,但下午跑了一趟这条路,依据她对谢游的了解便猜出,孙正大概是被做局了。
这谢游心机深沉,她不是第一天知道。
“公子,到了。”
正想着,一声清脆的女声将燕览从思考中拉回。
眼前的妓子正缓缓作揖,示意燕览左侧的厢房。转头看,这间厢房十分普通,唯有里头烛光摇曳,映得蜜色一片,像是有人。
“公子,冷玉姑娘就在里头,小女就先告退了。”
妓子屏退后,燕览推门而入。
门合上,丝弦声被隔绝在外,屋内静得像溺水一般沉闷。一股未嗅过的熏香弥漫开来,丝雾一样缱绻慵懒,逐渐变得浓郁。
厢房很大,正屋中床榻的水红帷帐被轻轻放下,随窗缝里穿堂而过的夜风微微浮动,绫罗绸缎乱了一地,随光泛起涟漪,金银首饰如同细碎珠玉洒落蓝海。
看起来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燕览清了清嗓子,虽是青楼老顾客,这番仍是羞赧。她负手探步,朝屋里走去。
一面宽大的屏风正氤氲着丝缕雾气,燕览没想太多,就绕到了屏风后,还一面唤着“冷玉姑娘”。竟不料,这刚一闪身到屏风后头,便正正看到一副光洁的后背——冷玉正隐匿在升腾的雾气后,浸在浴桶里。
一下子,两人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四目相对。
“登徒子!”“无意打扰!”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燕览本为女子,此举虽略带冒犯,却谈不上什么男女越矩行为。还没等她抬眼解释,脸庞和耳边便陡然一股温热伴随疼痛,再一看,一块沉甸甸的湿帕子已然贴在自己脸边,温热潮湿的钝痛感绽开蔓延。
冷玉从浴桶中起身,她正裹着衣裳,泼起水就是大骂。
等燕览撩开肩膀上的帕子,冷玉竟已飞速裹好衣裳冲了出来,往燕览袭来。
燕览下意识抬起手反击,却在抬起手的刹那收了回去。
她没应对,冷玉便轻松三两下就将燕览推进了浴桶里,落入被玫瑰花瓣覆盖的水面。
霎时,燕览全身被温热浸润。视线也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温水包裹,水面之上的人影顿时便做一团模糊的色点。燕览手忙脚乱抓住桶边,一蹬腿将自己撑了起来。
等出水时,浴桶边的冷玉已经不见了。
燕览略显狼狈地从浴桶中爬了出来。
她垂头瞧了瞧自己。本是男儿打扮,又正值酷暑,这外衣质薄干爽,经这一浸湿,衣裳都皱巴巴黏在身子上,霎时女儿身的曲线也显露了出来。
不过燕览倒不在意,只觉得湿漉漉的惹得难受。她面不改色地扯起衣服,脑子却想着其他事情:
冷玉反应迅速,行动敏捷,劲儿还不小,绝非普通妓子。刚才这番真的是误打误撞,还是——
请君入瓮呢?
这么一瞧,看来冷玉背后的人,装都不想装了。
燕览冷笑一声,眼前幻觉般浮现谢游狡黠的笑容。这谢游一边主动暴露自己以示对她的回应,一边又想借机试探她燕览有没有武功。
还好冷玉出手时,她克制住了。
手头扯衣服的动作没停,却只是拆东墙补西墙,衣服怎么也扯不宽松了。燕览作罢,便打算裹一条绫罗绸缎,装作醉酒大汉,就这么湿着身子出去。
正想着,低头穿过屏风,视线落到床榻边的绫罗绸缎,正准备挑一段捡起,余光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床榻上...
抬眼一看,婆娑绰约的水红床帘已被拉了开,里头竟坐着个人!
燕览吓得一惊!
再一看,正是谢游坐在床榻正中,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燕览。
他歪着头,面容含笑,好不恣意。
原来水红纱帘垂下的后头并不是空的,谢游一开始就在这里。
好啊...
谢游皱眉,三分戏谑地打量着燕览。
“懒锦...公子?”
这目光犹如火焰一般灼烧,被这么一盯,燕览感觉身体里的不安与紧张像被燃着的柴火一样噼里啪啦串了一身。她好生难受,却不甘展现局促,只能硬生生站在原地。
燕览瞬间反应过来这出“请君入瓮”比她想的还要直接。这哪是请君入瓮,这是逼君骂人。左是还手被探出武功,右是不还手掉下水落得个狼狈,还刚好被这人尽收眼底,坐享渔翁之利。
这般下作手段。
“勾栏作派。”燕览一语双关。
谢游不愠,“这可不就是在勾栏么?”
燕览咬牙,之前怎么没发现谢游这么不要脸。
她环顾四周一片狼藉,猜想发生过什么,不屑揶揄道:
“是啊,谢公子白日在首辅府任职,夜里便寻欢作乐,好不快活。”
谢游眼里闪过不知名的意味,很快收了戏谑的目光,从地上捡起一段宽敞的衣衫,扔给了燕览。
“在下第一次来,不如公子你熟练。”
燕览像裹粽子一样把自己包了起来。
窗外夜鸟啼叫,谢游从床榻上起身,兀自温起茶盏来,似是准备沏一壶茶。燕览也不走,缓缓落座到茶桌另一边。
燕览看到今夜遭遇,又想起今早对峙时谢游出尔反尔的事,边落座边不忍暗骂道:
“没想到才认识谢公子不出两日,谢公子便毫不遮掩你的本性。嘴边的话既不实诚,心里的手段也不干净。”
谢游没有抬眸,手中正沥干温茶盏的水。
才认识不出两日?
这形容让谢游心里啼笑皆非。
若只是刚认识不出两日,你又如何会如此了解我?谢游想回,却止住了。
他回到她的关注点上,慢条斯理道:
“懒锦姑娘早早就识破骗局,却还是要来数落在下一番啊。无妨,那在下便受着了。”
他摘下木钳,一点一点将茶叶放入壶中,嘴角似有微笑。
燕览看着他犯起了疑问,这人今天什么毛病,为何看着心情如此之好?
既然心情这么好,多骂两句应当也无碍。
燕览笑里藏刀:“谢公子大度,不过嘴上说着这么能忍,莫不是又在哪处暗藏一招等着我?”燕览往嘴里扔了一颗茶点盘子上的葡萄,又假模假式地将盘子放得离谢游更近,“搞不好明日谢公子就横一把刀在我脖颈前,嚷着要杀我,那我可怕了。”
说罢,谢游抬眸。他眸色深沉黑暗,瞳珠圆润,眼亮如炬,长睫轻垂,乍一看倒像个不沾朝堂纷争的文弱书生。但只有燕览看得出,这双眼背后暗藏的汹涌。
“若真有这天,懒锦姑娘不好奇为什么吗?”谢游笑道。
燕览微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为什么,我会想要杀你呢?”
沸水咕噜咕噜冒起烟子,谢游提起水壶,浇在茶叶上。
燕览轻轻一笑,“你不杀我,死的不就是你了?”
望着燕览得意的笑容,谢游霎时提了兴致。
“那不是懒锦姑娘想要杀我么?应该我害怕才对。”
嘴上如是说,言表却无任何害怕的迹象。谢游脸上的熟稔叫燕览敢于放肆却又暗自难受,这人懂自己,却也证明她短时间内无法奈他何。
“茶泡好了,喝下暖暖身子。”谢游端起茶盏递了过去,“湿气入体太深,恐难医治。”他眼神示意,故意微笑。
燕览咬牙切齿接过茶盏,心道不都是你害的?再想到弈棋那夜,他也看似柔情如云,下棋言谈都温吞不已,甚至看不到一点情绪变化,而背后藏着的,就不知是锦还是剑了。
“谢公子的温柔刀,我算是领教了。”燕览阴阳道。
不过这一点,和她倒是有些像。
谢游听罢并不惊讶,兀自望了望窗边月色,半晌才回身说:
“你既猜到我是诈你,却为何不防?”话音未落,谢游便继续道,“让我来猜猜——”
“是你试图故意留下破绽叫我放松警惕,还是那名叫冯水的婢女不值得你救?”
说到此处,燕览正盯着其他地方,并未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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