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周沅聆暗自打量着大哥这位女儿，自从她犯了错被贬到寺里去后，他再也没多关心过。无他，如今的周家没有什么比观音寺更安全的地方。周家有恩于寺里的主持，他也曾向自己许诺定然会护玉淋的安全。

只是千算万算，他都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自己跑回来了。

“你这小丫头几个月没见倒是有所长进，如今确实有你父亲当年的几分风范了。”周玉淋的这位二叔保养得当，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还没有发福，面容和蔼可亲，精明的眸子扫过周玉淋时有几分难以窥见的伤感和惘然。

“拿周绣儿换我去吴家，二叔可真是舍得。”

周沅聆哪能听不出话语中对于他的嘲讽。

可是，他没有半点被激怒的表现，反而平静道，“若绣儿能换来周家五十年的安稳倒也值得。”

这是场利益的博弈，李代桃僵，周玉淋也好，周绣儿也好都是一枚棋子，被人掌握着命运。

周玉淋根据徐家夫人所记述的了解到，周家最近生意上出了些问题，周沅聆没办法才与吴家重新拟定婚约，换取吴家五十年在江宁的保护。

“周家的家底殷实照理不该出现什么生意上巨大的亏损，所以……我倒觉得外面所谓生意的传闻是假，二叔何不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是你宁愿交出女儿都要做的交易。”

周沅聆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眼前的周玉淋，想瞒着，但瞒得了一时，哪能瞒得过一世。

这位在外风光无限的周家家主弯下了脊梁骨，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眉心，“剑宗在各地的选拔即将开始，周家无人可前往……唯一的大哥失踪不见，剩下的小辈都是无法修炼灵力的，若是今年没有弟子进入，剑宗那边将会停止对周家商户的庇佑，彼时就算周家再有钱，也会遭到觊觎，树大招风，如今这树一倒别说京城，江宁的徐家、赵家，哪一个不是盼着周家倒下然后瓜分。”

“二叔就是为了这事？”

周玉淋轻巧的语气让周沅聆有些不太舒服，不过想来周玉淋也不了解这些东西，自大轻狂些倒也正常。

“所以，我和吴家做个交易，绣儿嫁过去，吴家派位灵修替我们前往剑宗参加选拔。”

“二叔，玉淋可以一试。”周玉淋半点没犹豫地毛遂自荐道。以前的周玉淋定然不行，可现在的她里面的灵魂是一个十六岁破金丹的天才少女，就算没有灵力，周玉淋也有信心可以进剑宗。

这不是自负，而是一种对于自己实力的全心全意的信任。天下之大，炼药、画符、炼器亦或是御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周玉淋还真不信了，自己靠着理论知识难道一项都成不了？

周沅聆终究没有答应周玉淋，打发她先回去休息，吴迟与周绣儿婚期照旧，两日后举行。

上蛾眉月悬挂空中，庭中的人饮着酒，看着月亮，孤寂的背影带了些许落寞和彷徨。

竹林拨动涟漪，水面荡开一层层波纹，很快又散开。

那人盯着月亮，一时也没发现身旁有人走近。

“表妹。”

周绣儿也只是有些意想不到那么晚了，竟然还有人出来夜游。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周玉淋的语气并不亲近，但却让周绣儿心里蓦然一软。

“心情不好。”周绣儿向周玉淋没有隐瞒自己的情绪。

她对于成亲一事并不乐意，她不喜欢吴迟，可是她不忍伤害父亲，或者说她明白这个好不容易可以独当一面的父亲他需要帮助。

她见过父亲卑躬屈膝的在吴家乞求，所以，她没法说不，这或许就是她的命，可是她又不想屈服于命运。

“若不谈其他任何，表妹最想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周绣儿想了想，很快给出了答案。

“天下之大，我小的时候见过百姓颠沛流离，稚童无家可归，我做不到大庇天下寒士，但是我想着若是能在一些落后偏僻的城镇带去商业，让那里的百姓过上正常的日子，让孩童可以读上书，如此便是我的所愿。”

周绣儿的胸襟很开远，她心中不只有小家，更有大家。

她会是一只凤凰，翱翔于天空，而非后宅中的金丝雀，孤芳自赏。

周玉淋没有说话，倒是让周绣儿有些不太好意思，也是表姐才回来多久，再说自己都是要成婚的人了，哪配去谈什么理想抱负？

结婚生子然后后宅里争斗一辈子才是自己的命运啊……

“周绣儿，我是说如果现在你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命运，去拿起自己的剑，书写自己的人生，去捡起自己的双翼，翱翔于天际，你愿意尝试吗？”

周绣儿知道自己的表姐很漂亮，可此刻的她和之前以往是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就好像是宝剑出鞘，美得有些不切实际。

草绿色的衣袂交叠着青蓝色的裙摆，一弯月色荡开层层波纹，她看见周玉淋眼中的坚定，点点头，落地的话语很是笃定，“我自然是愿意的。”她不信命，更不信鬼神，但那一刻，周绣儿仿佛再度见到自己的神明。

记忆拉回到了她还是六岁的时候，小时候的她很内向，被人仗着不爱说话脾气好而欺负。

有次她被三四个小朋友围在巷子里，几人抢过周绣儿怀中宝贝似的布老虎哄抢着。

见周绣儿特别喜欢这只布老虎，几人便拿过小刀把它划烂掉，那一刻周绣儿的心都要碎了。

这是母亲留下的，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了。

不要，不要啊。可就像她一样，布老虎被人毫不在意的踩在脚下，一脚一脚地，落了尘埃，失了尊严。

现在的自己就算是死了，恐怕也无人在意吧……

“烦死了，你们笑什么？”

兀然出现的女童年岁还小，眉眼尚且稚嫩，但微微蹙眉也是美得惊心，像是落下九天的小神女，乌黑的巷子中，她干净的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扫过，很快了然，“你们欺负人是吧？”

“火灵术。”

轻飘飘的一句，就吓跑了那些恶霸小孩。

末了，她还轻声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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