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烬时》
冬夜,空寂的边城,唯有风声大作。
街上的铺面关张的多开门的少,民宅间,亦挂着数不清的白幡。
是夜,刺史府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灵州刺史杨骐水做东,在府中设下庆功宴,宴请此番战胜北漠的诸军将士,及州内大小官员。
五年前,北漠来势汹汹,血洗鄞朝北境成、灵、博三州,大片土地沦落敌手;五年后的今秋,皇帝封武毅伯之子裴瑕为镇北将军,挥师北上,将戎狄打回老巢,收复失土。
是以,席间人虽多,最重要的宾客,还得是那位镇北将军。
花厅内,酒过三巡,热闹正好。
杨刺史侧过身,朝一旁尊位上的青年举杯道:“裴帅,这一杯,我敬您——”
被称作的“裴帅”的那个男人,这会儿正支着肘,斜倚在凭几上。
他身形英挺、眉眼冷冽,周身的气质却是懒散的,指尖还盘玩着一只青瓷的小酒杯,像是对这场宴席兴致缺缺。
裴瑕淡笑一声,把指间酒杯拈正了:“杨大人实在客气。”
他五官生得极好,用一句剑眉星目来形容毫不过分,哪怕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立在他身后的侍婢都看呆了,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往他的杯中再续酒液。
裴瑕避开了杨骐水姿态过低的杯盏,径直满饮一杯后,向他展示空空的杯底。
“军务繁忙,还请杨大人见谅。”他保持着礼节性的笑意:“某先行一步。”
见裴瑕撩袍起身,杨骐水跟着站了起来,抬臂殷勤道:“军务是处理不完的,时辰尚早,既然难得消遣,裴帅不若再饮几杯?”
他设下此宴,为的就是讨好裴瑕。
怎料这人油盐不进,讨好不受贿赂不收,一晚上下来,态度没有半点软化,仿佛真的就只是来吃顿便饭。
最关键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杨骐水自然不甘心裴瑕就这么走掉。
这位手握十万兵权的大将军可是北境至关重要的人物,若不能和他交好,他这个新到任的刺史可不好做。
见裴瑕未答,杨骐水立马换了方向,道:“舞乐都已备好,乐伎们排练也不容易,还请裴帅赏脸,再听两曲、再听两曲。”
裴瑕不喜过分喧腾的场合,无意再虚与委蛇,但杨骐水能把话说成这样,实在是勾得了他一点兴趣。
他意义不明地抬起了唇角,道:“好啊,那我给杨大人一首曲子的时间,如何?”
这话居高临下之意太满,不用细品都觉冒犯,杨骐水却扬声大笑,请裴瑕再度入席,旋即又拍手道:“来人,传舞乐——直接上压轴的曲目!”
盛情难却,裴瑕重回了坐席。
杨刺史瞥了一眼他的脸色——
丝竹入耳、舞乐纷纷,这位一战成名的镇北将军,神色却始终是淡淡的。
谁能想象,几年前,他还是长安城中,只知打马游街的纨绔子弟?
杨骐水在心里啧了一声,旋即压低声音,与身后的家仆吩咐道:“还酝酿什么?再酝酿人都要走了。去去去,传她入场。”
裴瑕是习武之人,耳力灵敏,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觉得好笑,目光缓缓移向厅前。
杨骐水打得什么算盘,昭然若揭。
琵琶已悄悄变奏,一改之前的轻缓柔曼,间或还掺了些咚咚的鼓点,变得杀气凛然。
席上的其他武将纷纷侧目。
“嘶……真是骇我一跳。这不是战鼓吗?”
“是谁在击鼓?还真有模有样。”
“就在帐幔后,你瞧,击鼓的仿佛是个女子,戴着面纱。”
铿锵激昂的鼓声渐停,舞姬四散成了弯月形,掩在乐师身后的那层纱帐,也如浮云一般轻轻坠了下来。
众人这才看见,方才在帘后击鼓的女子真容。
她身着素衣,在舞姬们的拥簇下缓步而出,即使头戴面纱,只有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露在外头,依旧可以看出,是一个十足的美人。
裴瑕本不过随意一瞥,撞进这双眼睛的瞬间,自斟的手却忽然顿住了。
浑身的血流似乎都冲向了天灵盖,他几乎想要站起,瞳孔更是不受控制地颤动了起来。
是她!
怎么会是她?
她和她的父亲、节度灵州的桓王周涉,不是都因为她那未婚夫的背叛,死在了五年前的大战中吗?
堂前的管弦,没有因为裴瑕骤然大作的心跳而停止。
视线中央的女郎,映衬着凌冽的弦声,缓缓亮出了反挈在身后的横刀。
她衣袂翩跹,步伐却极稳,刀尖的寒芒映衬着烛光点点,明明危险,却叫人挪不开眼。
确实比靡靡之音新鲜,席间众宾大都露出了被惊艳的神色,上首的杨骐水亦满意地捋了捋须。
他偏头去看身旁最重要的那位的表情,一转眼,却叫他的神态惊到了。
一直保持着好整以暇姿态的裴瑕,此刻的表情简直可称失态,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扣在酒杯上,酒液已经洒得不剩多少了。
杨骐水心里咯噔一下,把原本绕在喉头的客套话吞了下去。
此女虽然貌美,可裴瑕并不似急色之人,怎么也不至于激动如斯啊……
杨骐水反应很快,立马换了谦虚的态度试探道:“娱人声色的花拳绣腿而已,裴帅若看不过眼,不若指点两句?这是我新收的义女,她……”
裴瑕没有回答。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听见。
嘈杂的乐声盖不过他心跳的巨响,裴瑕目眦欲裂,仍旧死死地盯着堂前的那个女郎,目光灼然,仿佛要烧破她的面纱。
终于,一曲终了,就在她要收势的时候,裴瑕忽然站起,随即竟踢翻了面前的漆几,提起佩剑,朝那女子直刺了过去——
他的动作太快,连最近的杨骐水都只来得及往后闪避了一下,众宾见状,更是惊诧不已。
镇北将军的名号,是踩着北漠人的累累尸骨堆起来的。此刻骤然出剑,杀意盎然,一时间满座俱静,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除却乐伎们仓皇避让的动静,竟没再有半点声响。
漩涡中心的女子似乎也是愕然,一动也没动。直到裴瑕的剑风扫过,她才堪堪后退几步,举起方才献舞用的那柄薄薄的横刀,抵在身前格挡。
铮的一声,横刀毫无抵抗之力地断成了两截,刀的主人也招架不住,被剑风逼得跌坐在地。
可裴瑕依旧没有收剑。
直到锋锐的剑意轻轻擦过她的鼻梁,划破了那张面纱。
细微的裂帛声中,裴瑕的心跳几乎都停了。
他看清了眼前人的长相。
不是她……
眼前的不是她。
只是有几分相像而已。
煌煌的灯火之中,裴瑕虚闭了闭眼,如坠冰窟。
她已经不在了。
这世上,早没有周时妤这个人了。
故事的结局,如今回望已成定数——
个人勇武难抵大势,她所率部曲深陷敌阵,为掩护百姓撤出城中,千余人尽皆战死。生性骄傲的她最后血洒沙场,一刻也未曾低头。
多年交战,北漠与她、与桓王,可以说是血海深仇。战后收拾战场时,他们发现了她的尸身,甚至还砍了她的脑袋,悬吊在她誓死守卫的城墙上,用来恫吓城中的灵州遗民。
若不是有义士不顾性命,替她收敛骸骨,她连最后的一点安宁也无法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