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雷罚录:从24岁到6岁的血色纪年》
大黄呼噜声没停,两只耳朵弹了弹,前爪伸得长长的,眯着眼觉得甚是满意。
林卓手上的青铜链子,苍绿的颜色正以极细微速度一点点鲜明起来。
小院里正发生着不可知的变化。
而此时的文庙街。
保安队长王二狗攥着《良民证》底册,后腰别着的南部式手枪。
他抬脚踹开“翰墨轩”的雕花门,看着凶狠,力道却卸了七分,门楣上悬着北平卫戍司令部参谋主任刘文渊亲题的匾额,那是刘文正的堂兄。
“刘掌柜,皇军要查前几天车站丢的文物,劳您挪挪这些破书。”
王二狗指尖敲着《史记》函套,眼睛却盯着墙角梅瓶。那是明宣德年间的官窑。
刘文正捻着黄铜水烟壶,瞥了他一眼:“王队长要查便查,只是上月保定曹锟旧部来买《东坡全集》时,倒夸过我这铺子清净。”
王二狗腮帮子一抽。
曹大帅虽已失势,其门生仍掌控着冀南十二县的盐路,那是连日本人都想要分一杯羹的买卖。
他点着头呵呵笑着:“清净、是清净,这书铺子里就是清静,也看过了啊,就不打扰您的清静了。”
他说着退到了门外。
刘文正吸了一口水烟,往门口喷出一口浓浓的白雾,又眯着眼睛继续吸。
王二狗站在街边恨恨地啐了口痰,转身将怒火泄向隔壁粮店:“他娘的!这袋高粱霉成这德行,分明窝藏霍乱菌!”
粮店的金老板亮着光光的脑门,赶紧上前:“王队长开玩笑了,小店做着邻里买卖几十年了,可不敢干那缺德事,三号还给您家老太爷送了新到的苏米,吃着可好?”
王二狗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他鼓着胸口,脸都要紫了。
光脑门金掌柜和气地呵呵笑着:“王队长和小时候一样,脾气硬,火气大,可也讲义气,要不然那些淘小子也不能服你。”
金掌柜伸袖子摸出两块大洋,很自然地拉过王二狗的胳膊塞到他手里,还呵呵笑着说:“请弟兄们喝点清茶,这日头晒得也不容易。”
王二狗手里掂着大洋,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模样:“还是您敞亮,劳您挂心,您忙着,米老爷子说吃着软和,劳您下月再送一袋子。”
说着出了粮铺子门。
光脑袋的金掌柜:“嘿嘿……”冷笑一声,从柜台侧面取下来一只黑油油的鸡毛掸子。
他大敞着门,挥着胳膊,开始上上下下地掸灰,细小的尘埃随着气流飘到了门外的阳光中,被路过的自行车气流给带走了。
一股浓郁的枣香逐渐弥漫开来,街对过的‘李记枣糕’出锅了。
光脑门的金掌柜朝右看,心里数着数“一、二、三……”
一条腿迈了出来,青色长衫一丝不皱,刘文正不紧不慢地左右张望,过了马路,朝着‘李记枣糕’走去。
每天下午吃一块枣糕,就着浓烈岩茶,是刘文正每天最幸福的时候,这个习惯,保持了三十三年了。
光脑门金掌柜得意的“嘿嘿”一笑,对隔壁这雷打不动的习惯了如指掌。
心里还笑话刘文正:天天一副老夫子的样,偏偏嗜甜如命,爱吃个糕点,呵……。
他抽抽鼻子心道:这香味是挺拿人,要不也买点?吃不惯给孩子带回去。
林卓也闻到了香味,是小米粥浓郁的米香,粥熬得出了油,粥上面一层黄膜,随着粥里面的小气泡一下下鼓起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香味直冲鼻子。
“这么直接喝就很好呀!”她吸吸口水,竟然有些不舍得往里放猪肝了,放了猪肝就破坏了这米香。
她琢磨着干脆把猪肝蒸了吧,就当个菜也行。
麻利地点着另一个灶,去找朱婆婆要了一个敞口带盖的大陶盆,放水烧了起来。
大黄蹲在马扎上,眼睛随着她打转,林卓看看大黄:“大黄,别急啊,要凉凉才能吃。”
她去墙根薅艾草,看着郁郁葱葱到她腰的艾草,林卓愣了下,这草长这么高的吗?
不过这艾草真好,别看长得高,真嫩,她唰唰唰揪下来一大把,扔到大盆里清洗。
水开把艾草扔进去,再扔把小葱,从朱婆婆那要的一碟子黄酱,都倒进去继续煮。
再摘俩李子,她终于看到了这棵一直向她打招呼的李子树,如鸡蛋大的李子,挨挨挤挤簇拥一堆,林卓站着没动,这明显不对劲。
林卓左右张望下,又盯着李子树,右腿后退半步,有逃跑的架势,暗想:不会冒出个‘姥姥’吧。
她架势摆了半天,李子树仍然热情得拼命抖动叶子,虽然抖动的效果不明显,几乎看不见。
陶盆里的水哗哗的开了,林卓是有点想跑的,又舍不得她的小米粥和肝。
看李子树暂时没变‘姥姥’的样子,她去滤汤,把艾草和葱都滤掉,汤盛出来。
倒进装生猪肝的大碗里,倒到和猪肝齐平了,剩下的热汤加些水烧开,直接上锅蒸上了。
林卓不时回头看李子树。
转头间大黄后腿直立,抱着李子树“咔咔咔”地磨着爪子。
林卓刚要叫它,人家一纵身跳上去了,伸爪子巴拉李子,专挑大的巴拉。
“嘭嘭嘭”一会工夫掉了十几个李子,大黄似乎没找到满意的,停爪了,一下下舔着爪上的毛。
林卓“……”
没事哈,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快速地把李子都捡起来扔盆里洗洗。拿一个最大的,翠绿如玉真好看,“咔嚓”一口,她噘着嘴五官抽到一起。
太酸、太酸了,酸汁在嘴里爆炸,过后一股极清新的气息冲进了喉咙。
她庆幸没吐出来,酸到极致后竟有回甘,嘴里竟冒出一丝丝的甜。
虽然只有一丝丝,但确实是甜,而且有些上脑,她觉得天灵盖都透气了,脑袋无比清晰又有些醺醺然,头顶像是开了花,心情也美美哒。
头一次吃东西,能吃出头顶开花又美美哒的感觉。
林卓想大笑:我的金手指终于来了吗,哈哈哈……
她还没美够就被大黄叫醒了,大黄用爪巴拉她的腿,再扭头看向锅,果然,木头锅盖被蒸汽顶得挪开一道缝了。
肝蒸熟了,她压碎一个李子,放进大碗里,看看时间差不多了。
这些东西都收拾好,去接青年过来吃饭了。
她甩着手,出了小仓库的院子,手里还攥着一个鸡蛋大的李子。
在她身后,远远的地方,大黄也叼着一个李子,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进了楼。
林卓推开病房的门,青年还在看报纸。
看林卓过来,颔首刚要说话,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像是金属盘落地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吓得林卓一激灵。
只听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从楼下传来。
片刻有人在大喊“林护士,林护士去药房拿药。”
林卓急忙冲青年说:“先等会儿。”说完撒腿就跑。
护士鞋在磨石子地上打滑。
她一把抓住楼梯扶手,医用酒精的气味混着新鲜血腥直冲鼻腔——楼下的惨嚎声像是被钝刀割开了猪的喉咙,绝望又刺耳。
“林护士!止血粉!”诊疗室门缝里伸出只血手,指缝还黏着止血棉。
林卓连忙递出药箱,看着满地的血,她心里真突突,很小心地不踩到,退到墙根站着。
诊疗室的景象让林卓后槽牙发酸:穿卡其色军装的伤员在铁床上抽搐,右肩断茬处支棱着半根肱骨,像被蛮力掰断的鸡翅。
法国籍的麦隆医生用止血钳夹闭动脉断端,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汗珠顺着脸颊流进口罩里。
“阿片酊!”麦隆医生大声吼着,于嫂冷静地用止血带加压说道:“最后一支昨天给了产褥热的产妇。”
她边说边扯过一直备着的用石炭酸纱布擦拭过的烙铁,火盆里突然腾起的青烟呛得人眼睛模糊。
林卓贴墙站着,余光瞥见诊室门口的黑绸衫——正是午时踩翻老妇粮袋的油头。
那人额头的黑痦子,似乎随着不时甩头发的动作而蠕动着,活像趴在腐肉上的苍蝇。
林卓心里一阵恶心。
他身后的宪兵用刺刀尖挑着个布包,上面滴落的血珠掉在军靴上。
“八嘎……”伤员突然暴起,完好的左手掐住护士脖颈。
麦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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