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心中有了决断,骊珠擦了擦眼泪,坐下来,替明昭帝奉了一盏茶。
她没有像前世那样,在丹药方术的事情上再与明昭帝争执,只是向殿内常侍询问了一些诸如“父皇近日饮食如何”,“夜晚睡眠可好”之类的问题。
明昭帝许久没得女儿如此好脸色,大为感动。
趁此机会,骊珠图穷匕见,终于道出自己的目的。
“……你想去封地出游散心?”
明昭帝沉吟片刻,神色间似有迟疑。
“清河一带,倒还算安稳,只是你从未出过远门,路途遥远,即便带上仪仗卫队,我还是不……”
“玉晖哥哥不是因妹丧回了宛郡吗?”
她记得,覃珣的堂妹病故,覃珣回乡奔丧,要等到他与骊珠的婚期才会回雒阳。
是的,十六岁这一年,骊珠还没有与覃珣完婚。
小公主拽了拽明昭帝的衣袖,明眸忽闪忽闪道:
“要去清河,先得途径宛郡,父皇实在担心,不如就让覃氏派人接应,玉晖哥哥陪同出游,这样总能放心了吧?”
明昭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麟儿此话当真?让覃玉晖作陪,你愿意?”
“婚事都应下了,有什么不愿意的?”骊珠如此反问。
明昭帝定定打量了骊珠许久,确认她脸上没有勉强之色,才拍了拍骊珠的手背。
“应下是一回事,我只怕你虽然应下婚事,却……”
说到最后,落在骊珠手背上的力道沉了沉,语调也略带怅惘。
骊珠明白他的未尽之语。
她十二三岁时,覃皇后便常常召这个母族的侄子入宫。
明面上是给沈负伴读,但那时的沈负才四五岁,伴读是借口,让骊珠和覃珣多些碰面的机会才是目的。
对年少时的骊珠而言,覃珣无疑是个可靠的大哥哥。
沈负从小蛮横跋扈,对骊珠有很强的敌意。
四岁,他在骊珠心爱的裙子上涂墨,五岁,沈负砸了先皇后戴过的镯子,六岁,沈负更是拿弹弓将骊珠打进荷花池,让骊珠差点丢了半条命。
明昭帝可以惩戒沈负,却无法时时刻刻守在骊珠身边。
是覃珣在他们之间调和转圜,也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能让沈负有所收敛。
骊珠从小就很感激他。
所以,当后来听说覃珣有意尚公主时,骊珠懵懵懂懂,并没有太多抗拒。
就他吧。
他样貌好,才学好,从来不与她争吵红脸,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是覃皇后的侄子,皇子沈负的表兄,选了他,覃氏与父皇的联盟会更紧密,朝局会更安定,所有人都会满意。
即便明昭帝看出她对这桩婚事不那么热衷,反复追问,骊珠也还是对明昭帝说:
她愿意选覃珣为驸马。
然而这一次,看着眼前迟疑不决的明昭帝,骊珠忽而开口问:
“……如果我真的很讨厌覃珣,不愿意选他做我的驸马,父皇会为难吗?”
博山炉吐出袅袅降真香,殿内静了片刻。
“会。”
明昭帝坦然道来:
“朝廷从燕都南迁至雒阳定都,雒阳本地这些世家豪族,阻力颇大,南雍能在雒阳立足,覃氏一族出力良多,覃玉晖是族中嫡长公子,想求一个尚公主的尊荣,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拒绝。”
但话头一转,明昭帝望着眼前与发妻生得七分相似的女儿,又叹息道:
“可天下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父皇已没有这样的机会,又怎么忍心夺走你的幸福?所以父皇才反复问你,到底愿不愿意?你若实在不愿意,父皇另想办法就是。”
为人子女,听了这话说不感动是假的。
——前提是她的父亲不是明昭帝,不是一举一动牵扯到一国兴衰的君父。
回想起自己前世国破家亡,只能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结局,骊珠满腔悲愤。
“您要是能另想到办法,早就替我回绝,让我自己选驸马了!”
明昭帝食指撑着额角,不置可否地道:
“这个嘛……”
“真要是想让我过得好,您就该励精图治,富国强民,否则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家都没了,我就算有心爱之人,跟他颠沛流离也能幸福吗?”
“整日只知拜你的神,修你的道,若有朝一日,北越的铁骑越过神女阙,您是会撒豆成兵?还是会请神召将?”
“公主殿下。”
玉堂殿的常侍忽而扑通一声跪地,道:
“好不容易和和气气地说一会儿子话,怎么又吵起来了?公主若有气,尽管发在奴婢们身上,陛下前些日风寒刚好,还望公主怜惜啊。”
明昭帝倒不舍得对骊珠说什么重话。
只是轻叹一声,拍了拍常侍罗丰的手让他起来,似是承了他的情。
骊珠看见这一幕就来气,霍然起身。
她倒成坏人了!
这些宦官奴仆,平日奴颜婢膝,极尽谄媚,恨不得给主子当狗儿当猫儿,骊珠踹他们一脚都怕他们过来舔她鞋底。
但人将自己折辱到这等地步,必定会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
明昭帝寻仙问道之事牵扯利益无数。
前世她阻拦明昭帝用人血炼丹,没多久就有道士以虚无缥缈的天象之说,上奏明昭帝,称清河公主最好去别宫避祸一年。
而覃皇后也立刻向明昭帝再三保证,一定会命人照顾好清河公主。
骊珠就这样被幽禁别宫一年,连封信也送不出去。
原因很简单,因为掌管公主家令的宗正官,是宛郡覃氏的门生。
相比之下,骊珠虽有公主之名,但她的母亲宓姜——也就是先皇后——只是一名民间的浣衣女。
骊珠没有可以依靠的母族,只有一个皇权旁落的天子的宠爱。
就算重来一次,她手里的牌也并未改变。
吃一堑长一智。
这次不是穷途末路的时候,骊珠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恨恨坐了回去。
“……平日骊珠不能随侍父皇身旁,还要仰仗罗常侍悉心照料,怎敢责罚,快快请起吧。”
“公主折煞奴婢。”
罗丰起身。
他是宫中宦官之首,四十出头的模样,眉疏而淡,细长的丹凤眼直扫鬓间,若非吊着嗓音,看上去仿佛一位儒雅文士。
他一脸笑意融融道:
“自公主及笄后,公主的婚事就是陛下的头等大事,今日奴婢斗胆一问,也算替陛下了却一桩心事——不知公主心中,覃氏的嫡长公子,可算良配?”
话音落下,殿内寂静片刻,随后才响起骊珠的回答。
“天下人都说覃珣兰玉之质,少年神童,不知是雒阳多少女孩子的春闺梦里人,父皇放心,我愿、意、得、很。”
骊珠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个微笑。
明昭帝龙颜大悦,笑眯眯地走向窗边一株兰花旁。
“那就好,那就好啊,其实为父也觉得,整个南雍,也就只有这株豪门华宗里培植的芝兰玉树,可堪与我麟儿一配。”
顺着明昭帝的身影望去,一株十二萼的白色兰花绿叶幽茂,馥馥惠芳,正如一位风流佻达的潇潇君子。
骊珠却没有应声。
一想到临死前与覃珣的最后一面,她就觉得心中膈应。
其实前世和离后,骊珠很快就释然了。
覃珣纵然有千好万好,但他永远是覃氏的嫡长公子,绝不会跟她一条心。
当初尚公主,是覃氏交给他的任务,他不爱她也是情理之中。
看在幼时恩情的份上,骊珠不会纠缠,他另有所爱,和离便是。
但骊珠不明白覃珣为何对裴胤之敌意那么大。
她与裴胤之成婚后,有一次裴胤之提起覃珣,还面上含笑,道:
——虽然用情不专,但敢向公主承认,也算坦荡,而且,若非他主动放手,我又怎会有尚公主的机会?
裴胤之从未在背后说过他半句坏话。
覃珣却连他们和离的事,也要怪在裴胤之身上。
什么芝兰玉树。
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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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未央宫,长阶下,等候良久的女官玄英快步上前。
“公主与陛下……今日没吵起来吧?”
骊珠却摇摇头道:
“玄英放心,我没有提丹药方术的事,只是跟父皇说想去清河郡散心,父皇同意了。”
说罢又将未央宫内的对话转述了一遍。
玄英听完她的转述,有些诧异,但很快如释重负地笑道:
“……这就对了,我的好公主,那些秩千石、百石的大臣们都怕丢了自己的官印,不敢在陛下面前谏言,您冲在前头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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