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原女]有长眠者曾逐日》
实验室的灯光在她们的影子上拉出长长的剪影,金属门开启,露出深处那些沉睡的孩子们。二十个容器静静地立在中央,灯光在培养液中折射出梦幻般的流光,他们已经完全成型,已拥有强健的骨骼和跃动的心脏,宛如宇宙初生的晨曦。
尔达的手指在舱壁上滑过,她看着那些尚未睁开眼睛的孩子,目光柔和得近乎残忍。
“他们会成为战争的利刃,征服星辰,撕裂虚空。可他们也是我的孩子,琼安,我曾希望他们能拥有自由意志,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琼安沉默片刻,然后轻声道:“他们是人类吗?”
尔达微微一怔,侧眸望向她,蓝色的眼睛澄澈的好似古泰拉曾拥有过的大海。
“他们当然是人类,应该是人类,原本是人类。”她摇头,仿佛听见了某个天真的问题。“但,人类是什么呢?”
她们不约而同地抬头,地宫没有任何窗户,看不见远处冰冷的宇宙。
“是哭泣,是憎恨,是爱,是创造,是毁灭,是不甘,是追逐光明的本能。”尔达的声音忽然变得悠远,如同千年的风自死寂的星球上掠过。“是被命运锻造成锋刃的野兽,是注定坠入深渊却依旧挣扎向上的愚者。”
“而我们,”她看向琼安,“我们是不一样的存在。一个种族每一代新生的族群里,总有概率会诞生那么一两个不太一样的产物。更优秀,更快,更强。而当他们长大了,自然赋予他们的天赋便体现出来,他们多数会成为带领整个族群向前的人。而像我们这样的人,理论上来说,行走于大地的岁月已至少有四万五千年。”
“这四万五千年,意味着什么?”琼安忍不住开口。
历经无数岁月的女性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眼神变得遥远,无声地回顾着那漫长的光阴。无形之物于空中流动,那是早已携着无数曾拥有的辉煌奔涌而去,而眼下也在缓缓流淌的时间。
“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超越了许多人类所能想象的界限,”她解释道,“我们看似拥有超越常人的能力,但也因此被注定要承载更沉重的命运。四万五千年,足够让人失去一切,也足够让人发现他们始终无法摆脱的枷锁。”
“而他——你知道我在说谁。尼奥斯,启示,帝皇,或者别的什么称呼,他不是我们当中最老的一位,却是我们当中最早意识到这一点的一位。我还能被称为年轻人的时候就遇见了他,那时他刚刚捡起牧羊人的杖,学着管理并引导——引导人类。”
尔达的声音仿佛裹挟着时间的尘埃,低沉而悠远。她的目光望向虚空,仿佛透过这无形的黑暗,看见了某个远古的晨曦,看见一个人缓缓地站在群星下,披着晨曦的光辉,肩负起注定沉重的使命。
“那时候的他,还不如现在这般沉默。他会笑,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会花时间思考而不是立刻给予答案....但他比谁都清楚,他的道路将通向何处。”她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某个银色的饰物,从琼安对尔达初次产生印象起,那东西就已被她佩戴,成为她的一部分。
“你知道吗,琼安,他的失败从来不是因为他不够伟大。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太伟大了,伟大到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他试图给予人类一个未来,一个没有神明、没有愚昧、没有黑暗的未来。他希望他们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去构建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世界,而不是依赖更高的存在。”
“可他难道错了吗?为什么?”琼安轻声问道。
尔达露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苦笑。
“他没错,但他输了。人类需要伟大的领导者,可人类也会害怕伟大的领导者。人类想要被指引,可人类的本质决定了他们终究会试图挣脱指引,但在那之后人类又要去找寻同样的存在来继续捆绑他们。他们憎恨被束缚,却又恐惧真正的自由。”
“他以为他能带领他们前行,可他终究只是个牧羊人,而羊群本能地害怕牧羊犬。你明白吗,琼安?当旧神被杀死的时候,新的神又同时诞生。而当一个人被尊为神,或者处于神的地位上时,他的光芒越是耀眼,他的本质便越难以被人看见。当他试图驱赶黑暗时,人们便把他视作光明,至于他的底色究竟是明是暗,他的手段是为了真正的未来还是自我的野心,唉....他们完全不在乎!这四万五千年,我见证人类无数次的兴盛与衰败,甚至亲自步入其中,我看着人类创造奇迹,也看见他们亲手毁掉奇迹。人类的局限让他们如夏天的虫子,妄想谈论冬天。我们是永恒的,我们是最接近永恒的。但尽管如此,我们曾以为,我们比他们更接近真理,可到头来....”
她顿了顿,嘴角带上一抹淡淡的讽刺。
“我们不过是站在更高处的失败者罢了。”
“可他没有选择。”琼安喃喃道。
“是啊。”尔达的指尖落在其中一个培养舱上,她轻轻叩击着玻璃,如同在敲响某种不可知的宿命。”就像你我,还有这些孩子们,也从未有过选择。”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聆听舱内心跳的回响,然后缓缓睁开。那注视着自己骨血的瞳孔仿佛倒映着整个宇宙,如同黑洞一样吞噬一切,又承载万物。琼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尔达也没有开口,于是她们就这样并肩站在容器与容器,心跳与心跳之间,分享着如永恒般的静默。
“看看他们吧,琼安。看看这些注定要成为棋子的生命吧。”尔达静静地凝视着那些孩子们,眸间凝结着未说出口的话:他们悬浮于羊水般的溶液里,脐带却从未与母亲的胞宫相连,那是生来便不知道爱的孩子,继承生父野心的孩子,是被赋予使命却从未有过选择的孩子,人形的棋子,血肉的工具。
“生命的本质是什么呢?我并不知道,而他自以为理解了它,却只是握紧了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舱内沉眠的生命不曾回应,她们也不曾得到答案。
“没有什么存在生来便是工具,也不该成为工具。”琼安思索一番后,回答她,“至少我曾经是这么认为的。但生而为人总有诸般苦厄需要背负,我们被赋予身份,被规定意义,被期待着走向某个结局。就像你说的,我们拥有更多,也注定承载更多。他的理想我未曾窥见全貌,他的野心我已知晓,但为了人类——”
“在他身边,他们永远都不会是人类。”尔达打断她,女人的眼神深邃得像是要吞噬光线,目光透过那层隔绝生命与现实的屏障,凝视着其中漂浮的存在。
“他们并非生而自由,而是生来就被编织进命运的锁链之中。即便他们有着人类的形态,有着人类的智慧,有着人类的血肉,但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人类。”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你没有被他赋予额外的任务,他让你留在这里,与阿玛尔一起负责雷霆战士们的替代品。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看不见他对你的计划,但显然他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个。”
舱室内的光微微颤动,映照着尔达的侧脸,原本慈爱地摩挲着舱壁的手,现在落在了琼安的肩膀上,冰冷的指尖如蛇一般划过她的脖颈,轻轻扣在下颌那里,将她的头与视线一道定格在了那些孩子们身上。
“再仔细看,仔细听,看真切些。”现在她的气息落在琼安的身上了,声音滑入耳畔仿佛一缕寒冷的风,拂过她的意识深处,“你察觉到了什么?”
她的眼睛追随尔达的指引,落在那些沉睡于舱内的原体身上。生物解析器的光影缓缓扫过他们未曾完全成长的躯体,冷色调的光芒在他们苍白的皮肤上泛起微光,如同新生的雕塑未曾苏醒。那只是一些孩子们,但那真的是孩子们吗?他们在发出什么样的声音?那不是舱体的低鸣,不是仪器运作的嗡响,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细微却无处不在的呢喃——像是有无数的声音在她耳边交错回旋,彼此纠缠,难以分辨,似在吟诵,又似在哭泣。有什么东西在扭曲,在轻声絮语,在窥视着她。
她看见那些溶液并非无机质的死物,而像是活着的某种东西——它们在脉动,在低语,在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与这些沉眠者交谈。她看见液体中漂浮的微光,那些细小的粒子本应是营养因子,但现在它们汇聚、旋转、不断变换,扭曲,某种未知的文字,某种无形又存在之物,试图在现实的幕布上刻下它的痕迹。
琼安猛然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仪器,冷汗瞬间浸湿了脊背。
她听见了。
不属于现实世界的低语如雾一般漫过她的脚踝,在她耳畔,贴着她的灵魂,缓缓呢喃。
她看见了。
漆黑的缝隙下,细微的暗色流动在空气与空气,骨骼与骨骼间,血管与血管里,它们蜿蜒如同游弋在世界边缘的阴影,于光照不到的地方悄然融入血肉,絮语在耳边盘旋,如爪牙般撕扯着她的理智。她睁开眼睛,或者说,她意识到自己正在“看”。她“看见”了光,冷白色的光,从某个高不可见的地方垂落,如注入梦境的河流,洒满这片空间。但光并未带来温暖,它是冰冷的,是剖解手术台上照亮血肉的光,阴影在它皮下翻涌,掀开光所无法触及的地方,黑暗充满了形状。模糊的,扭曲的,不断变幻的形状,在她的眼角游弋,心跳逐渐失去了规律,脉搏的跳动如肮脏仪式的敲击,她能感知到那些细微的存在——皮肤下渗透的寒冷,空气中弥漫的腐败气息,无形的黏液沿着她的脊椎爬升,慢慢侵入她的体内,迅速占领每一个细胞的角落。
来自深渊的呼吸落在她的肩颈,温热而黏滑,轻轻触碰每一根神经末梢,带来一种无法抗拒的愉悦,令人窒息的折磨。她的皮肤被某种古老的脏物所覆盖,从骨骼深处传来的渗透,带着病态的欲望和腐烂的甜腻,已经忘却的欲望在她体内复苏,它强烈而古怪,令人不安,却又难以言说其深刻的诱惑。她的思维开始碎裂,曾经清晰且坚固的自我变得模糊,仿佛随时会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撕裂成片。无法言说的颜色在她的眼前浮现,声音不再是语言,而是令人疯狂的低语、扭曲的节奏,如同被糟蹋过的音乐从远处传来,侵入她的耳膜。它们没有边界,没有来源,没有存在的规则,只是感官的污染,心智的污点。
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伴随尖啸声一并从远方传来:“你要完美的兵器,我便给你锻造了二十柄利刃——而现在,该让造物主教一教造物主,何为刻骨铭心的孕育之痛了!”
啊...亚空间的子嗣,未曾见光的腐星。二十个小小的喉咙发出欢笑与啼哭,二十颗非人的心脏开始跳动,震动了这片无垠的虚空。火焰,扭曲的火焰,从天而下泼洒的火焰,燃至苍穹,吞没黑夜与白天。琼安睁开了眼,她看见星辰坠落,化作一片片无声的碎片,静静沉入深邃的虚空。心脏猛然一跳,震动穿透她的胸膛,连带着那强烈的压迫感再次升腾。火焰没有烧尽她的□□,而是将她的意识与存在融入其中。天空变成白色,变成紫色,蓝色....绿色....又成了火烧一般的红。
漩涡之中,尔达牵起了她的手。
“他给了他们血肉,却无法赐予他们灵魂。他让他们超越凡人,却剥夺了他们成为真正‘人’的可能。我的孩子们只要在他身边一天,就无法拥有人类的心。而我们也将在这反复的折磨间,不再被称为人。”温柔的慈母冲她微笑,琼安在那笑容里看见无数道色彩的反光,有什么东西在那缎子般的白发之下涌动着如同尸首下翻滚的蛆虫,又像蜡油一样融化掉了,化作明晃晃的满月,满是雾气凝结成的泪珠。
“走吧,琼安,我们走吧。”
她拉着琼安奔跑,冰冷的手死死扣着琼安的手腕,她们跑过无数个黑夜与无数个白天,把尖锐的塞壬般的歌唱和狂怒的惊吼远远抛在身后。星星们坠落在她们脚边,砸出无数个火花,又被随之而来的暗潮扑灭,云朵咆哮着升上天空,嗡鸣着融化在太阳和月亮里。金色的雷鸣像猎犬般向她们追逐,每一次震动都像是来自虚空的深渊,将空气切开,带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有几次,那些电光几乎劈上琼安的后脚跟,她能感受到每一根毛发因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而竖立,心脏如同被雷霆抽打,砰砰跳动。尔达扣着她的手愈发紧了,她的力量像铁链般锁住了琼安的每一寸皮肤,她能听见两人的骨头在剧烈的摩擦中发出响声,关节被扭曲,疼痛如烈焰般燃烧在她的每一根神经中。
但她们不能停下,不能放慢脚步,甚至不能回头。
“快点!”尔达的声音穿透了风与雷鸣的交织,冰冷而决绝,“别让他们抓住我们!”
琼安只听到耳边风的呼啸,心跳如鼓点般急促,身体被尔达拉着不断前行,眼前的景象愈发扭曲,在那如梦般的虚空里,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开始模糊不清。
“尔达,快....我们去哪里?”琼安颤颤巍巍地开口,觉着声音要被无形的风吞噬掉了。
尔达没有回头,白发如浪与泡沫,在风中飞舞。她的语调冷漠,仿佛深海中冰冷漩涡发出的呼啸声:“去找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地方!去找一个没有束缚、没有谎言的世界!”
风卷着她们跨越现实与梦魇的边界,暗潮如墨自身后翻滚,尖啸如同被剥皮的神灵在咽喉深处哀鸣,长夜未尽,昼光未临,一切都在崩裂的边缘上喘息。身躯沉入无重力的深渊,每一步都将脚底的虚空碾成碎片。
就在那一瞬,琼安手腕上的坠子亮了。
炽热的灵能光环如破晓之火般绽开,仿佛久睡的天鹰在此刻展翼。她骤然一震,被那羽刃死死钉在原地,灼穿灵魂。热流瞬间灌入脑海,记忆翻涌,血液在血管中奔腾,意识中的迷雾被一缕金光撕开,如风暴撕裂夜海。她听见了什么声音——不是来自尔达,也不是这片疯狂虚空的呢喃,而是某种遥远而庄严的召唤,一声如同来自人类本源的命令:
+醒来+
她停下脚步。
“琼安?”尔达察觉了,她回头,长发被风撕扯得如裂帛横空,凝视琼安的眼如深海的眼,潮汐翻涌,映照着星辰和风暴,却唯独不映人心。在那一瞬,熟悉的阴霾与腐朽疯狂、无法形容的气息扑面而来,如从遥远神祇的梦中渗出的黑潮,无声地攀附上她裸露的皮肤与灵魂的褶皱。那并非肉眼可见的变化,却在她的眼角与指节之间悄然酝酿。她的瞳孔在微微跳动之间泛起粘稠的紫黑,有某种光线无法穿透的薄膜覆盖其上,折射出诡异而非线性的弧度,从常理世界崩塌边缘探出。吹拂她的风从不属于现实世界的裂隙中吹来,卷动她的长发她的身躯她的意识,在她肩头披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影子,蠕动、抽搐、低语,饥饿许久的恶念正透过她的血管苏醒。
“你还好吗?琼安?”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像母亲在摇篮旁的低语,但在每一个音节的尾音,都有不属于人类语言的尖锐音节穿插其间,令琼安的耳膜泛起潮水般的战栗。
亚空间的风,在她周身凝聚成了某种形状,一只眼,一根骨指,一张无面之脸,一些腐烂。
它们不是实体,而是概念本身——谎言的源头,腐朽的权能,欲望的尽头,恒久的病变。
而尔达....仍是她,却又不再只是她。
琼安猛地挣脱她的手,整个人如被烈焰灼烧般向后踉跄一步,天鹰坠子的光辉化作灵能之羽,驱散了缠绕四周的暗影。她的眼睛重新聚焦,挣脱了那场如梦魇般的奔逃。
她理解了,她终于理解了。
亚空间终于在她眼前缓缓张开它的内腔,如亘古神祇的裂嘴——无数思维碎片如触须一样探出,想要攫住她的心智。而在那金光的庇佑之下,她看见意识的倒影,这一切混乱的源头——凡是有思想的存在,凡是经历痛苦与愿望的灵魂,都会不自觉地在它体内留下投影。
那里有赤红的荒原与血海,无数被焚烧的王座和欢愉中扭曲的哭嚎,有不断堆叠重生、又不断腐败剥落的群体意志,有美丽得令人发疯的公式在永远无解的梦中咆哮,有一朵朵诡异光焰以极乐之姿吞噬着永恒。
她终于明白了。
帝皇并非冷酷无情,也非至高全知。他不是造物主,而是囚火者。他以凡人之躯对抗非人的黑暗,选择背负全人类最深沉、最丑陋、最可怕的影子——哪怕那意味着要用谎言换取秩序,用屠杀掩盖真理,用冷酷掩埋自由。
“他并非不想他们成为人。”琼安的嘴唇轻轻颤动,声音在混沌的风中破碎,“只是,他太清楚,为了人类,他们不得不承受作为工具的代价。”
她看向尔达——那不再只是尔达的尔达,曾经纯粹的眼睛已然映照着混沌的低语,映照着名为自由的谎言。
“我不能原谅他,不管是这件事,还是其他,”她的声音带着颤栗,“但我....无法否认他。”
她伸出手,从天鹰里散发而出的灵能在指尖燃烧,光辉透体,似血亦似火,烫得尔达不得不松开她的手腕,然后目睹这光明将整个世界分裂开来。一边是永恒的混沌,一边是秩序的残酷,而她们站在裂缝的两侧,目睹这极端的真实。
“如果下坠是唯一拯救人类的路,那我会与他共同堕落,”她轻声说,“成为他罪孽的共犯,与他承担我们作为人类这个物种最后的可能。”
扭曲的幻象消散了,坠落的星辰重新归于天际。她们此刻伫立于午夜之中,立于一片荒漠之上。苍穹之中,一轮硕大的月亮高悬,冷光如水洒落大地,然而影子悄然铺展,将她们割开,像刀锋穿过沉默的夜。
“你过于天真,只要比你年长的人说什么便信了。”隐忍的愤怒爬上尔达的声线,像是一把未曾完全抽出的剑,剑刃已然映出了锋芒,尚未见血。“一个连地球都无法完美治理的人又怎能荡平银河呢?一个写下真理,却又放任它自相矛盾的人又怎能用这真理说服每一个民众呢?你曾亲眼见过他掌权的模样,你见过他站在万人之上的时候,也见过他如何以沉默的仁慈和冷酷的决断来塑造这个帝国。但你真的相信,他能创造一个比旧时代更光辉的未来吗?”
“但你也无法否认,他做的是必要的。”琼安说,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定。“他的选择从来不是正义的,而是唯一的。尔达,有时候,‘必要’比‘正义’更可怕,这事实令我连骨髓都要颤抖着萎缩,可偏偏在此时的局势它却也更加重要。”
“这不是必要,而是他自己选择了相信它是唯一的出路。” 尔达步步紧逼,澄澈的蓝眸里映着火光,亦燃着琼安的影子。“他自封为帝皇,他的存在本该成为众人未来的支柱,而非让自己存在的本身变成一场理性的狂信。”
琼安垂下眼,目光轻轻扫过粗糙的地面,夜色的冰冷仿佛透过空气传递至她的心底。她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
“他不是神。”她的声音比风还轻,“他不是无可动摇的真理,他只是在泥沼里挣扎的凡人,是被命运捏碎又不得不重塑自身的执政者。你要求他保持完整,保持风趣幽默,和蔼可亲,可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允许他完整,做个理想的哲人王。”
“我从未支持他,那让我痛苦,甚至恨他。”她轻轻道,“可我想,我开始理解他了。”
“我明白他的野心,明白他的残忍与冷酷无情,明白他自掘坟墓的宿命。我也明白,按照旧日的律法,他不该被原谅。”
“可如果”年轻的女孩看向年长的女性,“如果连我都无法承认这理想下埋藏着的无数骸骨,承认这一切的‘必要性’,那么这个世界还有谁能承担它?承担人类的未来?”
一抹悲哀悄然爬上尔达美丽而成熟的脸庞,那种情绪是如此隐秘而深刻,像一个母亲看她无可挽回的孩子,又掺了些别的什么东西,有那么一瞬琼安很确信她明确地看见了一种怀念,属于依旧怀念某个早已被遗忘的死者的未亡人,可转瞬即逝的眸光又让她觉着一定是错觉,短暂得让人几乎怀疑那是否真的存在过。
她实在不擅长与这些远比她更聪慧又更年长的存在打交道甚至辩论,她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后悔自己试图去撼动那些在她之前便已根深蒂固的信念。可箭在弦上,话语一旦出口,便再也无法收回。
夜风轻轻拂过,带起尔达鬓边的一缕发丝,她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那你便去吧,”她说,“去行你的路吧,若你相信这是你该走的路,那么便走下去,别回头。然后任凭命运向你索取所需支付的价码。”
琼安怔怔地看着她,夜色下尔达的身影被月光勾勒得柔和而遥远,她站在那里,如同一座亘古矗立的雕像,既不阻拦,也不指引,只是目送着她——或者说,目送着所有像她一样的人,在各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你会后悔吗?”琼安终于开口,声音微微发颤。
尔达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那笑意轻如微尘,却早已是经历过无数风霜的余烬。
“我们这样的人,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时刻回望自己曾经的路。”她说,“但后悔?”她轻轻摇头,“如果有一天你也到了要回望过去的年纪,便会明白,有些无可挽回的东西早已不值得你去留恋。人总是会后悔的。即便他们做了最正确的决定,走上了最合乎逻辑的道路,他们仍然会在某个夜晚,在无人知晓的时刻,于梦境之中,于微光映照的杯盏之间,忽然想起,如果当初换了一条路,又会如何?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琼安望着她,久久无言。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指,转过身,朝着月光照不到的深处走去。脚步坚定。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彻底融入深沉的黑暗之中。尔达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眼神依旧平静如水。可当风再一次吹过,她垂下眼睫,在漫长的沉默里,缓缓闭上了眼。
夜色无声,唯有风在耳畔呢喃,带着不知名的预言,在未曾抵达的未来里缓缓应验。
一片黑暗中,她睁开眼。
自从灵能的觉醒以后,那些曾让年幼的她反复失眠的痛楚与万年的光阴比起来,便成了恼人的噪音。可眼下,伴随意识清醒所绽放于体内的痛觉一下子占据了身躯,撕裂了琼安的四肢,占据了每一条还在运作的神经。
她下意识地想用灵能缓解这股痛,但却立刻感到一阵阻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做出这一举动,好像被堵塞的呼吸。
+别乱动,保持平衡+
一个威严的声音自意识深处响起,琼安本能地遵循着这一旨意,缓慢地做起深呼吸来。嗡鸣逐渐退去,世界的轮廓一点点归位。视觉重启,她再度睁眼。
她身处于医疗室之中。熟悉的白色墙面与仪器微光映入眼帘——这是她亲手建立的部门之一,甚至,摆在她左侧的设备,也曾被她亲自调试。而眼下,她正躺在床上,盖着被褥,浑身插满管子,但房间里没有负责操作仪器的仆人,她又稍微往旁边看了看,这才找到原因。
在医疗室远端,那掌握数亿场生死,将命运捏成工具随心挥舞的男人此时卸去了满身金甲,身披学者的白衣,正安静地盯着仪器上的指数。见她彻底醒来,恢复意识后,才挪开视线,认认真真地去看她。
“我让禁军们去追寻你的踪迹,然后将你带了回来。”他解释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仿佛直接击中意识深处某个不敢触碰的角落。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脑海里却只有一阵迟缓的空白。有什么....本该在这里。她依稀记得奔跑的风,咆哮的云,星星在她脚下炸裂。她想了很久很久,才从迟钝的脑子里挖出了一个名字。
尔达。
“你被亚空间迷惑了,”他轻声说,没有了铠甲带来的压迫,反倒让她想起过去那个温文尔雅的教师,“我不在的时候,它趁虚而入,在你意识中留下痕迹。它制造了一个幻象,一个精致的牢笼,让你以为自己拥有了选择。不过污染不深,我已清除了它。”
“尔达去哪里了。”她疲惫地开口,然后被那粗粝的,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犯下的罪,远比你想象的更深。”帝皇道,语调平稳,几乎无喜无怒。“她以‘人类’的自由为名,放任灵能的蔓延,引来了那些不能命名之物。你知道那是什么。你也见过它们的本质。”
他俯下身,为她调节了一下管线与注射器,动作温柔得与他的言语几乎相斥:“她想要拯救自己,但她的方法,是放弃控制。她打开了一道门,却不知那门后通往的是深渊。”
琼安闭眼,脑中浮现出尔达的笑,沉默短暂地降临,只剩仪器运作的滴答声,如同倒数计时的钟。
“那么,你接下来的计划又是什么。”她问。
帝皇没有立刻回应,从医疗室小小的窗户里可以看见远处的天空与覆满白雪的山崖,此时最后一抹夕阳已经消逝于夜空之中,整个天都泛着某种由浅至深的蓝色,远处的苍穹已有星星冒出头,而他端详着那些小小的光点,难以参透的眸色里泛起情绪,若要寻找比喻,琼安恐怕会将它形容为一种永恒却不近人情的“温柔”。
那不是属于凡人的感情,因它穿越了千秋万世,早已冰冷得无法用善恶来衡量,可又确实铺满了厚重的仁慈与悲悯,如见惯长夜的老者看点燃的,名为希望的明日。
“到银河去,到无数个世界里去。直到所有曾经发生在泰拉上的战争与军阀,在那些世界里也同样化作历史。”
“你说过,这世界上没有神,”她望着他,“可我们在做神该做的事。”
“将人类拖出深渊的路,不可能不沾血。”他淡淡地说,“带着你的罪,继续走下去。”
琼安沉默许久,万千星河在她脑中沉浮,无数个世界的人民在煎熬中抬头望向天际。然后,她缓缓抬手,抓住他垂下的一角衣袖。
“....你是对的。”她沙哑地说,“我们本就无路可退。”
没了灵能的力量,病去如抽丝的体验终究又回到了琼安的身体。帝皇花了一定程度的时间彻底排除她体内所有亚空间造成的影响,它们早在她还孤身一人带领民众们建立庇护所的时候就已悄悄缠上了她,如顽固的菌丝一般藏进她的血管,若非琼安意志坚定,恐怕她也像其他人那样,早已化为邪神的傀儡。
过去了很久以后琼安才重新回到工作之中,重新与阿斯塔特女士相逢后,她发现她比以前还要沉默,原体的丢失成了所有知情人心中的伤口,而显然留给阿斯塔特女士的伤比其他人更加深刻。过去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在缠绕她,就像琼安自己也常在深夜里饱受折磨。然而,背负同样的伤口并没有让她们的关系变得更加热切,她淡漠地拒绝了所有琼安尝试释放的好意,选择独自一人扑在实验室的工作里,却又说不上多么狂热,仿佛一辆已经不得不停下的快车,只是靠着惯性继续滑行,谁也说不清她什么时候会真的停下来。
“我们已经失去希望了。”当琼安第无数次尝试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时,她这么直白而简洁地告诉琼安,“我看不清继续向前有什么意义。”
“如果停滞不前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没有未来。”
阿斯塔特深深地看了琼安一眼,视线缓慢地划过她苍白而光滑的皮肤,垂在脸颊两侧的柔顺黑发,以及那双从未被岁月改变过的,墨色的大眼睛。她低声笑了,瘦削的胸腔震动,干瘦的身躯好似飘零的孤叶。
“未来,多么新鲜的词,”她讽刺道,“对于一个见过无数次毁灭的老人来说。”
“没有那片最完美的拼图,这些新造出的产品,只会和你在乎的那些小雷霆战士一样,变成用完便弃的工具,因为自身的缺陷产生故障,然后酿成更大的祸端。我早就老了,疲惫不堪,被工作压得不堪重负,可你还年轻,你会永远年轻,永远天真。即使这一次的造物失败了,你在一片痛苦之中煎熬过后,又会很快地把自己拼起来,继续向前进。你们这样的人总是如此,仿佛岁月和时间对你们而言只是一场游戏。”
“你也把我当成天真的孩子了,像他一样。”琼安叹气,“我好歹还当过你的老师。”
“你的年龄和阅历或许提升,但你的愿望却相当年轻。”她的语气仍旧淡淡的,可琼安却在那“年轻”两个字里,听出了苦涩的妒意。可那不是嫉妒,琼安意识到,而是一种哀悼,对曾经的自己。
她们无声对视了一会儿,又忽然一起笑了出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是喜悦,而是一种习惯性的人类反应——仿佛笑一笑,就能对抗那些早已无力承受的重量。
笑声落定后,阿斯塔特缓缓移开目光,声音重新回到那个克制、冰冷而平静的调子里。
“你知道我一直希望,这些新的战士将会成为人类的庇护者,像灯塔一样照亮夜海。”她语速很慢,在说话的同时也在拆解自己的思绪,“我向来相信,他们会弥补雷霆战士的失败,会成为我们和未来之间那道残酷裂痕的缝合线。而所有的缺损,都会被他所设计的原体们填补。”
她顿了一下,端详起自己干瘦的手指,“但现在我只看到他们一次次地重复我们过去犯下的错误,仿佛我们倾尽一切所造之物,只是更华丽的毁灭器。你也知道,他不会停止。他只会一次次从他们的毁灭中提取教训,再做出下一批,直到....直到这个帝国再也容纳不了一个多余的心跳。”
她终于直视着琼安,那双眼睛里没有明显的情绪,却有一种更令人窒息的东西——彻底的、无可救药的失望。
“我比你年轻,却早能预见未来,琼安女士。我看见他们像雷霆战士一样,一个个倒下,却再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会因为各种缺损而病变,会因为政治需要被拆解,会因为战争机器的本性而互相撕咬。”
“我不是神,我只是个工程师,一个曾经自诩为‘科学之母’的失败者,创造无数扭曲的怪物只为活着。”阿斯塔特低声说,“但如果,这就是我留给这个世界的遗产,那我宁愿这个世界,从未有过我。”
说罢,她转过身去,拿起一份数据表开始填了起来:“如果你要跟他打小报告那就去吧,只是别再妨碍我的工作。”
漫长的工作结束以后,琼安躺在床上,在翻来覆去间懊恼地无声叹息。
“没有你该怎么办呀,尔达,”她闭上眼,“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完全没办法沟通了。”
琼安沉入梦境。
梦里是一片荒原,荒原上有个屋子,屋子里有个人。她记得这里,她来过很多次了。脚踝陷进微凉的沙砾,远方的灯火亮起,琼安往前走,看见尔达站在屋子门口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你来找答案吗?琼安?”
她笑起来的样子让琼安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她还是个藏在尼奥斯阴影下的孩子。尔达和她打招呼,跟她聊她学校里的课题。琼安只是一个不太擅长社交的女学生,像回答学校老师一样怯怯地回答尔达每一个问题,在心里想这位美丽的女士与尼奥斯的关系。
“放心,那是和我一样的人。”尼奥斯拍了拍她绷紧的肩。
“那就是伴侣了。”她想。
有尔达在的,充斥着灵能雾气的梦总是带着层层叠叠的意味,她说话时也是如此,圆圈套着圆圈,隐喻套着隐喻。梦中她的声音像时间的回音,偶尔带着历史一般的沉重。第一场梦降临的时候琼安在睡眠中因心脏的重负与梦魇而低吟,直到一双清冷的手抚过她颤抖的身躯,她哭了起来,而后才意识到那是许久未见的尔达。后来的几次会面都是类似的情况,被阿斯塔特无声排斥的那些日子里,她也曾斥责过尔达的背叛,但是狂傲地认为,仅凭辩论与所谓的证据就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认知,是极为愚蠢的想法。最终年长者还是与年轻者找到了某种平衡,尽管有一段时间她们的谈话总在不欢而散中结束。
“她在讨厌我,因为我是永恒的。”琼安告诉尔达,“我想她觉得万年的光阴对我来说不过只是孩子度过一个漫长的青春期,而现在的我与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如果以前,她对我只是带着青出于蓝的傲慢,那她现在开始真正厌恶我了。”
“阿斯塔特?”尔达问。
琼安点点头,揉着额角,嗓音沙哑而干脆:“她觉得我和你们一样。‘永生者’,高高在上,把人类当成玩具。雷霆战士,新一代的改造兵,各式个样的计划,‘人类未来’的实验品。我们就像……拿着玩具的小孩,看它运转,看它摔碎,再一笑了之。”
她转头望向尔达,带着些许不甘的失落:“她把我当成你。甚至说,你‘因为爱,就毁了最伟大的计划,像是顺手捏碎了一颗星球。”
“你也这么觉得吗?我也变成了那个样子?像个看着沙盘的操偶师?”
“你不是。”尔达说,“但她认为你不会死,不会痛,就开始恨你的永恒。就像她恨我,恨我不为选择付出代价。她相信痛苦本身是一种诚实,而我们对她而言,显得有些太冷了。”
“我确实不会死,”琼安声音微凉,“但我会疲惫。”
尔达沉默良久。夜色在她眼中流动,像潮水中的星光。
“她在看我,但你们也在看我。”琼安闷闷地说,把自己彻底埋入尔达房间里软乎的靠垫中:“像在看一块新鲜的肉。”
听完这话后,尔达笑了:“你也在看我们。像看着雕像,亦或是神祇。”
琼安不否认。她从很久以前就在看帝皇,那位带领人类前进的存在,那个给予她指引,亦是让她质疑的监护者。而尔达呢?她和帝皇相识已久,他们之间有着琼安无法触及的共同语言,在他们分道扬镳以前,她一直觉得那是一种比血缘更深的纽带。
他们两个都像是夜空中的恒星,遥远而明亮。而琼安——她只是一颗燃烧的流星,在他们的轨道间穿行而过,不确定是否有曾留下痕迹。
她现在终于可以坦然承认了,她在憧憬他们,同时也在嫉妒他们。
“你们活得太久了,”她低声说,“你们看见了太多,知道了太多,你们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个短暂的影子。我也想像你们一样为了人类做些什么,我总是迷茫。”
尔达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看着你。”
琼安抬头。
“年长者总是不自觉地注视那些鲜活的孩子们,”她解释,“你身上有着我们早已失去的东西。”
——年轻,纯粹,仍然虔诚而盲目地愿意去相信。
是啊,不仅只是尔达,她也曾这样被帝皇用带着某种复杂的目光注视,如同在回忆,或像是在抓住什么。他不会承认,但她确实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了那么一瞬。正如尔达所说的一样,她的鲜活吸引着他们,他们的沉稳也吸引着她。可是,帝皇向前行,尔达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他们最终会走向他们的未来,而她——她必须找到自己的路。
“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尔达问。
琼安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想要的是什么?是像帝皇一样去塑造人类的未来,还是像尔达一样试图改变他,却终究走向背离?在这为了人类的旅程之中,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她不知道。她只是站在这里,被推搡着、拉扯着,置身于命运的洪流之中,而她的每一次踌躇,每一次凝视自己的手掌,都是在追问那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但至少为了人类,她不能离开这里。
“等你有了答案,再来找我吧。”年长的女性用慈悲的目光注视着她,梦境像潮水般退去,将她冲刷回现实。
战士们已经足够完善,后续的调整工程交由阿斯塔特管理便可以了。于是一份新的工作摆在琼安的面前,将她暂时带出了实验室及那令人压抑的环境。纵使泰拉上的人们再怎么崇敬他们的领导者,帝皇也毕竟不是神明,他不能管理一切。因此,当帝皇亲征古老大陆、以超常之力重塑战线时,帝国的日常运作便交由他与马卡多所设立的高领主们来维持。
那些人,尽管个个拥有过人的才能,却也不乏有人在血腥政治的漩涡中挣扎上位,而帝皇只关心他们是否“有用”。早在泰拉的权势被划分,利益被分配的时候,琼安就没有参与了。权利的争斗让她觉得厌烦,于是她退入实验室,沉溺于基因重塑的深海,任由其他人去争权夺利。
而当她终于步出实验室时,局势已定,新的统治阶层如雕塑般列于王座前。琼安不是其中一个,但帝皇给她的安排也很符合他对她的认知,远离政治,贴近知识。她又开始教书了,不仅负责进阶培训所有将为帝国军团提供医护支持的高级医官,还要主管帝国最高医学组织,并编撰起帝国范围内所有医疗、基因修复、战伤治疗等事务的应对法以及规则。历史学家们又被帝皇带了回来,成为帝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有时百忙之中琼安也会过去看看这些年轻的学者们,提供一些必要的指导。
因此,当尤沃玛·坎达维瑞,法务部的部长,一位高领主,主动联络她并请求会面的时候,琼安着实吃了一惊。
她的名字与身份琼安自然是听说过的——太多人都听说过她,因为法务部的大权掌握在她手中。她的经历本身就是传奇:在泰拉最动荡的岁月中挺身而出,为法律、秩序乃至“正义”而与权力本身搏斗。人们说她冷酷,也有人说她正直如刀锋,无论如何,没有人敢轻视她。
于是,当琼安推掉很多待办事项,特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