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萤》
那边议政殿,义蛾生从袖中拿出一物,“啪”的一声扔到谢陵面前。
谢陵捧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是……”
“义遥风的脏东西。”义蛾生冷冷道,语气中充满了嫌弃,“你知道从哪来的么?”
谢陵有些发懵地摇摇头,不明白陛下想说什么。
义蛾生又是冷笑:“雪萤戴着的,一看就是万笠那狗东西给他的,叫朕给他没收了。”
“这——”谢陵有些错愕,“陛下,那得好好敲打万笠,他以前是‘中术’的人,现在是太后的人,不能再让他与雪大人接触,否则他那张嘴,迟早要把当年的一些事情说给雪大人听。”
义蛾生道:“朕要是想这么做,还用得着等你来说么?”
谢陵又愣住了。他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陛下是故意放万笠接近雪大人……”
他感到难以置信,忍不住想去观察陛下的神色,却又不敢抬头直视帝王的威严。
义蛾生说:“对。”
谢陵好一会儿才说:“臣不明白。”
“朕不想瞒着他。”义蛾生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又没办法亲口向他坦诚。”
纵然他语气中什么都没有,可谢陵却忽然感到一阵心酸。
他深知陛下这十年过得如何艰难,一边站在悬崖绝境上,摇摇欲坠,一边又让王公诸侯们残忍地咬着命门,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想做一个好皇帝,接下这让先皇败得千疮百孔的江山,想要为天下人谋福祉,叫百姓安居乐业。
他就这么孤寂、清冷地活了十年,终于等到雪萤回来,明明二人相互都这样珍爱彼此,却还是要因为当年那些伤害他们的人,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解不开心里的结。
谢陵心里清楚,陛下并不是毫无章法地做事,他只是太过于为雪萤考虑。
正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要让自己承受煎熬与炙烤。
谢陵在心头感叹一声。他不便指点主子的决定,只得委婉问道:“雪大人这会儿复生之后,陛下对他到底如何打算的呢?”
义蛾生几乎想都没有想便答道:“好好地活着,不受任何伤害,过得开心。”
这是他用十年思考得来的答案,所以根本不用想就能脱口而出。
他又想到什么,补充一句:“他要是实在不想练刀,不练就是了,叫他去接管第三卫所,先前直接呈报上来的消息,以后都先给他。”
谢陵:“……”
这都已经不能用“宠”来形容,这是溺爱到没边了。
他却不知为何舒了口气,心思大胆了一些:“陛下,臣以为,雪大人在您身边,才最开心。”
好一会儿没听见皇帝的回应,他心中惴惴,以为说错话,这时听见陛下的声音传来:“是么。”
语气冷淡,既像是不在意,又像是不信。
话题聊得有些死,谢陵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却又听陛下道:“等到有一天,他若想起当年那些事情,是否还能如这般毫无芥蒂、无忧无虑地与朕相处?”
谢陵怔了一怔。
他追随陛下已逾十年,与他在这深宫中扶持并进,亲历了无数残酷的生死争斗,早已看透人心,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必然不会尽遂人意,在万般无奈的命运下,没有任何人的心还能保持着最初的赤忱,不生出半分裂缝。
可——
如果那个人是雪萤,或许也不一定……
义蛾生说:“谢陵,朕一直在想,当年他死前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自古忠义两难全,雪萤的心很小,只装得下你们两个人,所以,雪萤都想要……
他声音冷淡:“谢陵,他那时已经知道,朕与太子,是两个人。”
“所以这十年里,朕也一直在想,他既然知道这件事,那到底是无法分清我们二人,将太子视作正统的继承人,所以才会来刺杀朕,还是说,他知道以后,认为朕欺骗他,玷污他的身子,出于报复才要这样做。”
谢陵悄悄抬眼,瞥见面容峻漠的帝王闭了闭眼,叹出一声气:“谢陵,朕一直在自欺欺人。这两个可能性虽然都不好,但朕希望是前者。”
希望他只是傻傻分不清谁才是他真正的主人,叫人哄骗来刺杀他;而非一颗玲珑心巧,能分辨二人谁是真太子、谁是假太子,憎恨假太子欺骗他一颗赤胆忠心,叫怨恨驱使着来伤害他。
义蛾生睁开眼,收起方才那一瞬的迷茫:“天萤族,一生一世,只追随一位主人。”
这既是他们高洁的品德,这也是一个诅咒,让无数天萤族人为此而死。
雪萤的父母因此而死,就连他自己,恐怕也是……
义蛾生的心,又一次慢慢凉了下去,让他感到很不是滋味。
谢陵微微抬头,道:“陛下,可是臣以为,那句‘自古忠义两难全’,不像是雪大人会用的说法方式。”
见皇帝不语,他继续说了下去:“陛下,您仔细回想雪大人平时与您怎么说话的,他不大可能像这样……引经据典的,倒像是——”
他顿了顿:“倒像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
义蛾生依然没说话,但神色显然是在沉思。
他仔仔细细回忆了过去、现在,与雪萤相处的诸多细节,越发的印证了谢陵此话的合理性。
的确,雪萤说话方式不是这样的。
就算是真的让怨恨驱使着来刺杀他,死前最后说的话也应该是,“我讨厌你!”,而不是文绉绉地掐一句“自古忠义两难全”。
虽然心情糟糕,但回想了一番雪萤说话的情态,义蛾生心情却好了这么一些。
他定了定心神,道:“看来此事还有必要再做调查。”
谢陵皱起眉:“可当年‘中术’组织的那些方士们,没留下一个活口,知晓当年真相的,除了他们,便是太后这边,想要从太后那里探知消息,应该没那么容易。”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义蛾生心头思绪百转,生出一个计划的雏形。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淡声道:“不是还有个万笠么。”
听陛下似乎想把希望放在万笠身上,谢陵不经苦笑:“可他实在不靠谱……”
“朕心里有了些想法。”义蛾生道,“不必干涉他与雪萤来往,雪萤聪明,不会轻易叫他伤害到,他们要是离宫,你再让人多留意着。”
他想了想,又说:“有一封信需要送去崇元王那边,叫……士云去,别让雪萤知道。”
谢陵低头答“是”。
义蛾生转过头,正好看向窗外。
粼粼的波光倒映出水面上盛开着的金线宝荷。在雪萤醒来的时候,它们正是开得热烈灿烂,转眼数日过去,许是花期由盛转衰,不少花瓣上已经显现出衰败的征兆。
他不由得又想起雪萤,片刻后出了声:“等到调查清楚,再跟他慢慢说明真相吧。”
“到那时候,是想留,还是想走,叫他自己选。”
他忽然想起怀里那张先前雪萤刚醒来时,叫他签下的契约,心里感到了一阵酸楚。
本就是始于欺骗得来的东西,迟早都会失去,再是执着,也该要放下。
他的爱是占有,他是皇帝,这份占有中更是包含着权力的倾轧,可他还是会像平常人一般,在炽烈纯真的爱人面前难免自觉亏欠,所以这份占有才有了前提,那就是想要他过得好。
所以一直以来,才会让雪萤自己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众多优秀的天萤族人当中,选中了雪萤,但他还是要问,“你愿不愿意认孤做主人?”;后来他想要雪萤成为自己的枕边人,明明只需要下一道命令,他依然会问他,“你愿不愿意承恩?”;等到以后,即便他能用皇权将雪萤困在深宫,留在身边,他想自己还是会问——
“你愿不愿意和朕永远都在一起?”
他与太子是双生子,本该也是天潢贵胄,命运却残酷地夺走他尊荣的身份与地位,成为黑暗中一道没有名字的影。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爱,却因为认识了那个人,在与他朝夕相处间,自己学会了爱的本能。
晚上回到寝宫,义蛾生神思还有些恍惚,显得神色越发冷淡。雪萤便以为主上还在冷落他,坐在现在已经属于他的软榻上,只拿眼睛盯着主上看,心里琢磨着万笠白日跟他说过的那些话,还有万笠那本书里的内容,发愁该怎么试探才好。
他的眼神灼灼,义蛾生总算是注意到了,忽然想起什么,走过来往雪萤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
雪萤摊开手掌,看见是四枚器珠。
他惊喜不已:“今天有双倍俸禄!”
“不是双倍。”义蛾生纠正他,“是先前罚了你一日俸禄,朕想了想,你也没什么过错,今日便还给你。”
雪萤有些迷糊:“怎么又不罚了……”
义蛾生想起前几天凌阳侯心急火燎跑来向他投诚的事情,微微勾起唇角,将手放在他脑袋上按了按:“不想要?”
雪萤一听,生怕主上又给自己收走,连忙缩回手藏在身后:“要要要。”
他复生这么多天,已经从主上手中攒下不少器珠,全部装在那个钱袋子中,一个都没拿去兑换银两。里面积攒的器珠多了起来,沉甸甸的,带在身上不大方便,雪萤便放在软塌的枕头下,反正这地方差不多被默认为他睡觉的地方,已经是他自己的地盘。
他翻了个身,撅着屁股跪趴在软榻上,将钱袋子里的器珠倒出来,和刚才得到的四枚放在一起,拿手指拨弄着清点。
都有这么多了,不知道能换多少钱呢……
他专心致志地数着器珠,早把要“讨好”主上的事情抛到脑后。义蛾生站在后面,看他这副姿势,忍不住的想笑。
跟个趴在地上刨土的小狗似的。
这种时候坏心的主人就会伸出手“突袭”,在小狗的屁股上猛地拍一巴掌。全神贯注的小狗受到惊吓,就会抬起头朝打扰它的人不满地龇牙咧嘴,但等到看清楚作恶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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