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紧急勒马，侍卫则拱卫在她身前。

主仆四人屏息凝神，目光牢牢锁定草丛深处，直到一阵风过，抢出个磨盘大小、雪花也似的东西来——

那竟然是匹面目凶悍的野狼！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身后同样传来了兽类粗重的鼻息，并且，不止一个来源！

华阳骑着克星，尽可能平缓地偏头，眼角余光一瞥，低声说：“总共四匹，前一后三。”

“那么这匹归我了。”贺莱紧张而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笑着直指唯一的前狼。

恩津和伍縢听后，对视一眼，手持出鞘的利刃，一点一点调转身体，各自对上一匹野狼，防备它们组成包围圈。

华阳边反手去抽背上箭筒中的箭，边沉稳地居高观察局势，如果野狼伏低身子、露出獠牙，那意味着它们即将开始攻击。

这一支小队里俱是经验丰富的猎手，就算群狼发起进攻，他们有绝对的自信，能够在第一时间将之逐个击毙！

然而那匹前狼停止了脚步，两眼直勾勾地回盯着他们，仿佛在评估什么一样。

三匹后狼见状，亦却步不动。

未几，它们纷纷夹起了尾巴，似在求饶。

这是何故？毕竟四匹野狼均彪悍体壮，一看就处于当打之年，怎地主动向敌人示弱讨好？

难道是它们畏惧战士手里明晃晃的刀剑？不像。

华阳盘算着，这个季节，这个时间，不该有狼出没。

狼属夜行动物，白天通常在洞穴里休息，到了夜晚，再结伴出来捕食。

除非狼窝就在附近，且窝中有出生不久的狼崽……

但是，即便受到人类惊扰，野狼也该是守在幼崽身边，而不是集体离开啊？此时出洞不就是找死吗？

“大家切勿掉以轻心！”她叮咛道。

侍卫们齐声称是。

用箭头瞄准前狼的头顶心，华阳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愈发仔细地察看起地面环境。

很快她就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发现几道野兽留下的染血的爪痕，大约位于离地一人半的高度，绝非野狼可以轻易够到的。

她笑了笑：“看来我们的围长，不仅替云梦山引进了水中杀手，还带来了狼的宿敌。”

贺莱和恩津迅速反应过来：“大人所指，可是猞猁？”

是了，猞猁体型不大，又独来独往，却具备单挑狼的强悍战斗力。

在琉国北部的深山与森林之中，猞猁曾一度将狼捕杀到濒临灭绝的地步。

加上猞猁能攀善游，万一遭遇围剿围攻，也会设法逃到树上，全身而退。

若是有猞猁在旁，野狼们如此反常，就说得通了吧？

“我敢打赌，在我们到来以前，这四匹狼已经跟猞猁发生过搏斗！”

“或许那只猞猁杀死了狼群的头领，群狼无首，这才不得不向我们求助。”

“狼崽需要照顾，母狼便不可杀，我们何不去捕猞猁呢？”

琉人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

在场唯一的隆人两耳听着完全听不懂的琉语，有些尴尬。

华阳看穿这一点，向伍縢询问道，这猞猁在隆朝算哪个档次？

他欣然答道：“回大人，猞猁又名山猫，在我朝民间素有‘土豹’之称，盖因我朝本土并无豹种，一直依赖外来进贡，以作观赏、祭祀之用。”

她附和着点点头：嗯，我懂，此处重点指的戎国。

清风草原盛产各种各样的豹子，其文如钱者，曰金钱豹；如艾叶者，曰艾叶豹；如金线者，曰金线豹*。

她小时候还养过一头戎国进献的金线豹，后来不幸被父王的老虎咬断咽喉，毙命于斗兽场……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前朝重视狩猎武备，先帝行猎时，尤其喜欢带着豹子，马上附人而坐，猎则以捕兽*。如此上行下效，京师的达官贵人都以养豹为身份的象征。

“可惜饲养文豹的所费不赀，先帝心爱的豹子们每天光是吃肉，就要吃掉整整一万三千八百两银子！

“言官们直言正谏，论豹猎得失。先帝从谏，施行新政，放生了宫中大半鸟兽，宣布从此只保留传统的鹰猎、犬猎。

“豹猎逐渐式微，京中遂驯养猞猁取而代之。猞猁比豹子小、比豹子轻，立起来区区一个小孩儿的高度，易于驼在马背上，对饲养环境又不那么挑剔，很快就风靡开来……”

华阳默算了算，那正好是隆朝同戎国交恶的时期。

想必定天帝除了省钱，多少也是对敌国的产物起了逆反之心吧？

她自马上遥遥投出去目光，沿着树干上的爪痕搜索地面，很快又找到一处明显的打斗痕迹。

“山猫眠暖日，野狼嚎春声*！你们瞧，这该是头多么厉害、多么珍贵的猞猁！”

华阳激动得两眼放光，“真想把它搞到手！不对，必须搞到手！捉活的！”

*

华阳一拍坐骑，绕过野狼就去追踪猞猁的踪迹。

赤兔龙驹浑身火炭般赤，蹄下呼呼生风，渡山登水如履平地。

而那匹前狼为了守住狼窝和幼崽，死死蹲在草丛前，并不打算阻住她的去路。

——其他人可是步行的。

野狼虽夹尾示弱，不代表绝无威胁，三名侍卫仍谨慎地与之周旋一番，才算彻底脱身。

前后左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甚至隔着郁郁葱葱的树影，他们分明顾得到那一人一马的火红的背影。

偏生如何的紧赶慢赶，总是差那么几步追不上。

贺莱索性放开嗓门，大喊道：“大人！大人！请慢些！”

少年的声音传出去，在山林里反弹来去。

恩津也和贺莱一块儿喊话。

孰料那团火红色还是忽远忽近，显得格外飘渺不定。

三人着了急，又不敢太过冒进。这里生长着数不清的林木，抬头又几乎密不见日，他们看不见太阳，蒙头转向，不知时辰，方向感跟着错乱，稍不留神就将迷失方向。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如遭雷劈一般，齐齐驻足。

前方赫然是方才遇到的四匹野狼！

怎么会这样？他们始终沿着直线的方向行走，居然在兜了老大一个圈子后，转回了原地？！

“该死的！”伍縢咬牙，“鬼打墙了！”

……

华阳孤身闯入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云兴于山，霿霿为雾。这座密林的深处，斜坡乱石排拱，树木盘根错节，道狭且多阻隘。

她操控着克星的步伐，专心查勘四周情形：她脚下这一条羊肠小道，两旁长满马莲草，花大叶肥，鲜艳茂盛，足够淹没马蹄。

似这等人迹罕至之处，动物、花木与天地自然相伴，究竟经过了几百个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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