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随着江自闲松开手，春阳像是被抽了脊骨般软瘫下来，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那就要问姑姑了呀。”江自闲歪头看着她，“皇后娘娘不是把这件事交给姑姑来办了吗？”

江自闲脸上的笑意乍然收起，她缓缓靠近，寂静的湖心风亭传来锁链激荡的慌张声响，随着她羊皮靴一脚踩上春阳膝盖，骨头碎裂成渣的声响裹挟着惨叫惊走远处几只雪鸠。

江自闲俯身说：“世上因果巧合如此这般错综复杂，我若是清楚，谁还浪费时间来和你废话？”

她笑得轻盈如幽魂：“快感谢我吧，能从赵琛许手里救下你的，也只有我了。”

大概赵明晋把她交给赵琛许之后，赵琛许就没露过面。春阳听到江自闲直呼名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谁，不过很快她就想起了年少纨绔成名的王爷。

她之前常年跟在皇后身边，对他荒诞放肆的事迹略有听闻。

赵琛许是京城唯一的王爷，他之前不过一时兴起，去天牢随便抓了位秋后问斩的死囚，把人带到了另一位饿了十天半个月的罪臣旁系面前，一刀刀凌迟将人片成了数千片。更荒唐的是，他还饶有兴致地在边上支了口热锅，每剔下一片，他便随手往里面一丢，涮满一盘后再强迫人吃完。

当夜，那位罪臣旁系便撞墙而死。

春阳冷汗从额侧滚落，她连膝盖骨碎裂的痛都顾不上，空洞的双眼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你怎么敢来京城？皇后娘娘怎么会让你活着——”

“可我就是活着。”江自闲踩在她膝头的脚用力向下碾了碾，“我不光活着，我还能决定你的生死，除了你的，或许还有更多人的。我有的是时间，时间最重要，而你，就快没有了。”

“你胡说！”春阳十指痉挛，紧紧掐入掌心，死死盯着她，“你身上有‘催兰香’的毒！纪方黎活不过二十四，你也别想活！”

“原来你知道这个毒。”江自闲站起身，伸手接过丫鬟递来的酒，“你是皇后安排在端安侯夫人纪方黎身边的人，一路跟随她一同北上天山原征战。是皇后让你给侯夫人下的毒？”

春阳下意识否认：“不是我——”

“什么时候下的？”江自闲没给春阳狡辩的机会，出言打断继续说道：“当时北上路过慈州时，慈州山贼暴乱，侯夫人把你留下来安顿流民。那时候你已经下了吧，在你遇到侯夫人的第一天，你就担心后面会生变故，所以早早动手了。十六年前的户部账本上清晰记录了当时朝堂安顿慈州流民所用的钱款去向，正是送到了春阳姑姑的手里。”

听到“户部账本”四字，春阳瞳孔微微颤栗。

“正是因为你被留在了慈州，所以你不知道侯夫人有孕，更不知道在端安十三军战死当夜，她拼死生下我。当年你按照皇后的要求处理好了那笔钱款的去留，哦，又或者是分赃。你着急北上到鄜州天山原，着急效忠主子，本想着端安侯夫妇要是没死，你就在乱世中远远射上一箭。可等你赶到的时候，北贼的铁蹄已经踏平了端安十三军的军营，侯夫人躺在血泊里，你本想给她心上捅上一刀，可你听见了远处的狼嚎，于是你把生死交给了雪狼，对吧？”

“你怎么知道？”春阳声音颤抖。

“端安十三军无人生还，你自然回不了京城，于是你嫁给了同样异乡求生的茶楼说书人。你等不来皇后的下一封密信，听不到主子对你忠诚的赞许，腐烂发臭的良心在你心口生蛆，让你每夜都不得安寝。终于你想到了把这些都编成说书人口中的评书，评书里没有战乱没有暗害，只有天真无邪的少女被遗弃荒原，意外在雪狼口中捡回条命的传奇。”

江自闲自上而下将酒缓缓从春阳额顶浇下，琼浆玉液的香气弥漫在空中，叫她眉眼间都染上了酒气。她高高举起手里的酒杯，看着春阳性下意识闭上双眼，冷冷笑出了声：“都是我在说，可真没意思。”

话音落下，她猛地将手里酒杯往边上用力一砸，突如其来又干脆利落，如果现在有人的脑袋躺在下面，应该一时血肉模糊脑浆四溢。无数碎瓷片向四周炸开，飞溅的碎瓷片割向裸露在外的肌肤，划出血痕，又散落一地。

江自闲从边上挑挑拣拣找了片趁手的瓷片，轻轻抵在春阳的颈侧，轻薄锋利的刃口似乎只要轻轻下压就能轻而易举地见血。

春阳一动不敢动，僵在原地，唯恐自己动一下喉咙旁的利刃就能要了她的命。

“你也不想死嘛。”江自闲轻笑，“多少说点什么呀，比如皇后与侯夫人本是闺中密友，怎么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或者侯夫人和陛下究竟有什么故事？你放心，我和侯夫人从未相见，身上的血更是不知道流了几轮，没你想得那般母女情深。”

说罢，她指尖向后一弹，锐利的瓷片擦过春阳的脖颈，留下一道浅薄的红痕，尔后直直钉入后面雕刻精致的石柱上，“叮”的一声，石粉四散。

“……”春阳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俊美的女子，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同身后石柱般碎成齑粉。

她曾是皇后手中最锋利最恶毒的刀，替主子做过无数见不得光的悖逆不轨之事，但江自闲这种手段分明与寻常逼供之人不同，那是赤裸裸的精神威压。

她完全有动刀用刑逼问的手段，但她显然更喜欢钟鼓烹虻的方式让对方主动开口来说。

一个长相漂亮无父无母甚至受到帝后忌惮的姑娘，能在勾心斗角、党同伐异的朝堂中获得一席之位，甚至可以调阅户部账本，她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手段了然。

“你可以不说，马上我就递牌进宫问问陛下、皇后，你说皇后给侯夫人下了‘催兰香’，到时候两相对峙，只是不知道会牵扯多少人。”江自闲抿唇轻轻啊了一声，“毕竟你和那位说书人……哦还有你那两个儿子，不过是烂命四条算不上重要，那皇后娘娘呢？”

江自闲笑如银铃脆响，传到春阳耳朵里却仿佛魔咒。

“不是皇后！”春阳见江自闲扭头就要走，高声尖叫，整个人往江自闲脚边爬去，额头在她裙下磕得砰砰作响，“是太后娘娘！是太后娘娘用太子和李家威胁皇后娘娘!当时陛下因端安侯手里的兵权忌惮，但因为对侯夫人的少年情愫迟迟没有动手，太后觉得端安侯夫妇两人会威胁到李家在朝中的地位，于是就逼迫皇后娘娘从侯夫人身上下手。”

“少、年、情、愫——”江自闲拉长着语调重复，“怪不得你觉得我会去服侍陛下，真恶心啊。不过你猜得很对，若不是因为我千方百计将我的画像送到京城，这世上也不会有万门司，也不会再有端安侯遗孤，我更没有机会站在你的面前。”

她缓缓蹲下，一把抓住春阳头顶凌乱的头发，用力将人向上一拽。力道之大，头皮被牵扯着向上提，手下的人被迫仰着脖颈望她。江自闲轻笑道：“不用对我磕头，这说的不是很好吗？再多说说，太后让皇后对侯夫人都做了那些事？除了下毒还有什么？”

“太后准备了一封端安侯和外敌勾结谋反的伪造谋反信，本来是想要让我掩人耳目地塞进去，只是后来侯夫人让我去慈州安置流民，我没来得及放进去……”

“现在谋反信在哪？”江自闲手上力道加重。

“在……”春阳皱眉回忆，像是来来回回确认了好多次，徒劳地摇了摇头，“在我回去的路上弄丢了，或许在鄜州，也可能在慈州。当时端安十三军已经被打得溃散，谋反信已经不重要了。”

“你最好祈祷没有落入那个不怀好意的人手里。”江自闲冷笑，“若是未来我发现那封信出现在了谁手里，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她松手，任由旁边丫鬟低垂着眼眸过来为自己擦手。

春阳听她的话，知道这是愿意留她一命了，马上又激动地冲人开始磕起了头：“您大人有大量……”

“别急。”江自闲打断她的话，“还有一件事情没问清楚呢。”

“当年你在慈州安置流民的钱款有问题。户部账目上报了三十万两白银，但实际交到慈州的只剩下了七万两白银，以及后面所有走慈州到天山原战前的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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