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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水如鉴》

189. 毁己渡人

气若游丝,却又铿锵有力。

皇上一怒之下,又责令处其二十廷杖。

掌刑人看到高内侍的手势,下了重杖,仅仅五杖下去,李谊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自始至终,李谊咬紧牙关,未出一声。

二十杖后,李谊就如一摊被打散的血肉般,已经没法自己站起来,是被人架起来的。

宫人本想架着他先去疗伤,谁知仅剩一口气吊着不肯晕的李谊,就是不肯走,硬是挣扎着挣脱了两侧的人,不肯离开殿前一步。

此时李谊已经跪都跪不住了,只能双手扶着地勉强撑住身子,手指就快嵌入宫砖中。

之后很快,李谊就开始发烧,人也渐渐陷入昏迷,身子不自主地战栗。

其间,两侧守着他的宫人,好像听到李谊在低声喃喃什么,以为李谊是要水喝。

结果凑过去一听,才知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李谊,用细若蚊足的声音喃喃的是:

“卓肆是被冤枉的……请陛下……重审此案……卓肆是冤枉的……”

最后,好端端坐在龙椅上的,没熬过血淋淋跪在殿前的。

皇上怕李谊真的死在殿前太难看,才下令卓肆斩首,府人流放。

只是这道圣旨,皇上没有给内官快马加鞭去宣旨,而是给了李谊。

这个时候,以须弥为首的观明台,已经浩浩荡荡开向公主府。

皇上这个态度再明显不过,他根本不打算放过卓肆。

拿到圣旨时,李谊坐在地上,对着太极殿苦笑了一声。

不知在笑圣人,还是在笑自己。

周围的人上来要扶他去疗伤,可李谊却推开了一双双手,从地上爬了起来,攥着圣旨、扶着宫墙、拖着残躯,一步步挪动。

一直等他快要挪动出宫城的时候,他们才震惊地意识到:李谊要自己去公主府宣旨。

可宫门外,所有马车和马匹都已经被支开,除了走着去公主府,李谊竟全无办法。

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以放弃了。

可李谊看到空空如也的宫门外时,连一下停顿都没有,继续踉踉跄跄一步步往前走。

那一刻,李谊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在寒风之中看着比枯枝还瘦,比羽毛还轻。

但他的影子却被拖得很长,很长。

然后就是赵缭看到的,从皇城到公主府,从天不亮走到午后,李谊真的走来了。

赵缭看着倒在门口的李谊,一声叹息散在风里。

三日前赵缭听说李谊进宫,请求重审卓肆时,心中明知会如此,还是揪了一下。

卓肆是什么人,他到底会不会谋反,难道别人心里都没数吗?

所有人都知道,可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真相如何,皇上根本不在乎。

从沾上崔敬州和李谊这两个名字开始,卓肆就必死无疑了。

而李谊,他本就是最特殊的逆党余孽,现在就是忙着把自己摘出来都难。

然而,就在众臣缄默之中,偏偏李谊,这个最不该站出来的人站了出来。

没有结果的牺牲,在从前的赵缭看来,毫无意义。

但此时,看着伏在递上的李谊,赵缭却不知从何处,看懂了“自蹈死地”的意义,是不作为,毋宁死。

如果能用一己之身,换一百多条人命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李谊觉得值。

是很狼狈,是很无用,是以卵击石,但如果不是没有一丁点办法了,谁会以卵击石?

天已经黑透了。

伏在地上的李谊许久未动,赵缭看不清他到底是死是活。

就在赵缭想下去查看一下时,黑暗中的白影颤抖着动了动,李谊终于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这时的李谊,便是站都站不住了。

他靠在柱子上,檐影落在李谊的玉面上,遮住了他的双眼,长夜都是他的影子。

公主府遍地尸首,横七竖八,死态各异。但面目却多少都有几分,死亡都消不去的惊惧,诉说着死后都不得安宁。

不得好死,大约就是这般。

李谊缓缓走入其中,明明是活人,却形销骨立得没了一丝人气,在死人堆里也毫不突兀,仿佛一道死后脱体的游魂。

他拖着步子艰难地走着、挪着,又一次次停下、俯身,把一具具死状惨烈的尸身扶起来又放平,将他们的胳膊收拢在身体两侧,将他们的脑袋扶正,将他们不瞑目的双眼拢下。

死不瞑目的人们无法死而复生,可狰狞的面目总归是多了几分安详。

这件事李谊做的很吃力,因为死人太多,而他自己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又身受重伤。

许多次他缓缓走着,就突然毫无征兆向下栽,轻似掌心滑落的绸缎,重似玉山之将颓。

每一次他摔倒,赵缭都要生硬地别开目光。

如果把李谊当作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这个包含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和“毁己渡人”双重意境的画面,是很值得欣赏的。

但若只把他当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个体,横尸遍野中唯独站着的他一人,实在目不忍视。

而摔在地上的李谊,就连因疼痛而本能产生的反应都没有,像是早已经疼得麻木,还不等气喘匀,就艰难地爬起来,再走向下一个人。

一百多具尸身,李谊一个个将他们置平合眼后,已经到了后半夜。

此时夜深风寒露重,就是裹着斗篷的赵缭,都倍感寒气之阴毒。

她不知身着破烂单衣的李谊,在这寒冬的深夜该是如何难挨。

她只知道他一次次身体剧烈战栗,是将一声声咳嗽关在喉咙里。

赵缭的手落在披风的系带上停顿一下,最终将披风脱下来,扔在一旁。

赵缭心想,渡死人的人冷着,她这个杀活人的人,还是别太好受。

这时,李谊已经进了屋,月盈镂花窗,窗窗映清影,伴着他一个屋一个屋地走。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许多的布料,有床幔、桌布、床单。

他一次次抖开布料,给躺在地上的人蒙上。

刚开始赵缭不解,后来才恍然,在被收走焚烧之前,他想保这些亡者的体面,不忍见冤魂曝尸霜寒露重之中。

就在几个时辰前,赵缭都有资格嘲笑李谊,净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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