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反派了,做点坏事不过分》
果然是长风。
顾知灼的凤眼眯起,眸中掠过一抹利芒。
她想到了木匣子里的爹爹的头颅,还有贴在木匣子上的那张符箓,上头的符纹好似干涸的鲜血,深深地刻在她的眼底和灵魂深处
浓重的戾气源源不断地从心头涌了上来。
她的手抚上了马背。
进宫不能携带兵器,但在玉狮子的背袋里有一把连弩。
“这位姑娘。”长风站在高高的墙楼上,一甩拂尘,他的双袖在风中猎猎作响,端得是一派得道高人的架势,“所谓天命,是天意所向。由古至今,逆天改命者,只会受身陨道消之苦。”
“不该你的,莫要强求。”
他嗓音浑厚,哪怕没有在大喊大叫,也依然清晰地传到顾知灼的耳中。
顾知灼红唇轻动,仰首看着他,冷笑着吐出了两个字:“真装。”
长风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明显的敌意。
他收起了悲天悯人的微笑,投注过去的目光中倒映着顾知灼的身影。
少女带着仇视的目光,骄如灿阳的芙蓉面上充满了肆意张狂,萦绕在她周身的腥红色气运,急剧沸腾,仿佛快要燃烧起来。
长风握紧了拂尘,心头一凛问道:“姑娘与贫道有仇?”
仇?
血海深仇算不算?顾知灼的心底戾气翻滚,恨意几乎要把她的理智吞噬。
她把手伸进了背袋,手指触摸到冰冷的弩弓,她的五指慢慢收拢。
“喵呜~”
一只黑色的狸花猫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在顾知灼脚边尖细地叫唤着。
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欢快,蹦蹦跳跳地围着她的脚边打转,兴奋地把毛绒的小脑袋往她罗裙上一蹭一蹭,仰首用一双漂亮的金色猫瞳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喵~”
沈猫跃跃欲试地怂恿着,娇滴滴的轻唤。
顾知灼打了一个激灵。
她闭了闭眼,不过区区数息,待再次睁开时,双目如潭,明亮清澄。
她四指并拢,平举向上,指着长风。
顾知灼弯唇一笑,眼底在一片冰冷:“长风道长,我掐指一算,身陨道消的那个人。”
她以手作刃,对着长风一挥而下。
“会是你。”
长风瞳孔一缩,他的五感极为敏锐,甚至能够感觉到,一股迎面而来的寒芒。
风吹起了拂尘的根根银丝,长风不悦道:“贫道好言相劝……”
“滚!”
长风气笑了,他自幼入道门,未见过如此嚣张不讲理之人。
逆天改命,当以一城之血为引,方能躲过因果。这小丫头想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扛下了天厌,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
自己一得道之人,不和她一般计较。
“咪呜。”
狸花猫纵身一跃,跳到了马背上,撒娇地对着顾知灼的手又蹭又咬。
“坏猫。”顾知灼点了点它湿漉漉的小鼻子,“不许怂恿,你听到没。”顾知灼莞尔一笑,收敛起了周身的的戾气。
“咪~”
狸花猫失望地耷拉着小耳朵,又装作一派若无其事,在马鞍的皮革上头蹭蹭蹭磨了好几下爪子,宣泄不满。
玉狮子扭头,冲它打了个响鼻。
“坏猫。”
顾知灼摸摸它的小脑袋,问道:“你家主人呢?”
“你整天出来瞎跑,是想把你主人给扔了?要不要来我家,我养你。”
“喵?”
狸花猫闻言停了下来,它的尖尖指甲上还勾着一丝丝的皮革。
它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犹豫。
一个极其不悦的声音蓦地响起:“沈猫,回来。”
“咪。”
猫抖了抖耳朵,刚要往下跳,顾知灼一把抄起了它的小肚子,把它抱起来搂在怀里,朝着斜对面的华贵马车走过去。
马车的前后各挂着四盏琉璃灯,锦衣卫侍立在侧,盛江坐在车橼上,面无表地看着她。
“督主。”
顾知灼走向马车,把狸花猫从车窗递了进去。
沈旭没接,由着猫自个儿从她的手上跃下,在车厢的凉席上滚来滚去,滚到沈旭脚边的时候,沈旭不耐烦的踹了一下,它又滚到了另一边。
猫高兴得喵喵叫,又滚过去催他再踹。
“你要养?”沈旭明显是听到了她刚刚的话,斜眼看她,嫌弃道,“要就带走。”
“您说真的?”
沈旭提着猫的后颈皮把它拎了起来,丢给顾知灼:“烦死了。”
一声冷哼后,他对着盛江道:“走。”
盛江迟疑了一下,暗中向着车夫摇了摇手,马车一动不动。
沈猫毫不犹豫地从顾知灼地手上跳了下来,扑进了沈旭的怀里,冲着他粘糊糊的喵喵叫。一会儿用脑袋蹭,一会儿又翘起尾巴蹭。
盛江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还好还好。
上回顾大姑娘猫带走了几天,他们的日子特别不好过,连呼吸都会挨骂,走路都不敢先迈左脚。
要是顾大姑娘再一时兴起,他们铁定又得完了。
顾知灼双臂靠在车窗上,笑吟吟地问道:“督主,能讨杯酒吗?”
“你属狗的?”这都闻得到。
顾知灼:?
沈旭从茶几的下层拿出了一个鎏金镶宝的酒壶,把酒壶塞给她,又丢了个干净的杯子。
顾知灼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浓烈的酒香扑鼻,饮到口中时
却丝毫没有火辣辣的感觉反而意外的爽口带着淡淡的酒香和果香。
好喝。
她又斟了一杯同样一口喝完。
这酒入口香甜但回味有些烈喝下去不久顾知灼就有些晕晕乎乎。
她拿出了薄荷香包放在鼻下嗅了嗅顿时神清气爽。
等到沈旭再抬头去看她的时候一壶酒已经全部喝完了她乐呵呵地问道:“这酒不错哪儿买的?”
沈旭提了提酒壶果然空了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琉璃灯的光晕映照在他眼角的朱砂痣上越加娇艳欲滴。
“你属鬼的?”
“什么?”一会儿狗一会儿鬼“我属虎。”
“酒鬼。”
顾知灼轻笑出声她把酒杯也还给了她:“谢了。”
喝了酒总算是舒坦些胸口没那么窒闷。
“我给您算一卦吧?”顾知灼从袖中拿出了罗盘“多谢您的酒。”
“不用。”沈旭淡声嗓音阴柔“我不信命。”
他手上还拿着酒壶刚想给自己也倒上一杯想起来酒都被喝光了。沈旭完美无暇脸上满是烦躁随手把酒壶丢了回去。
顾知灼用帕子擦拭罗盘听他突然来了一句:“有仇?”
她愣了一下意识到他问的是长风坦然地说道:“有。这道士可坏了。”
一壶酒下肚再说到长风的时候顾知灼的心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她回眸看了一眼城墙上空空如也。
沈旭手指叩了叩车厢催促了一句:“继续说。”
“说什么?”
说仇还是……
据她的了解沈旭这人最不耐烦多管闲事。
她心念一动问道:“督主您认得他?”
“眼熟。”沈旭停顿了一下略有迟疑道“似乎在哪儿见过。”
“督主去过西疆吗?”
沈旭摇头。
从雍州逃出来后他来了京城。再后来无诏不可离京此生他从未去过别的地方。
但是那个道士确实让他有些眼熟是一种令人厌恶的眼熟。
沈旭周身散发着不爽盛江冷不丁瞥到一眼打了一个冷颤。有的时候他对顾大姑娘真可谓是由哀的敬佩跟主子能有这么多话可说竟然没被吓跑。
顾知灼十指交握靠在车窗边
沈旭颔首。晋王先前提过请了一位道士过来。
“去查。”
沈旭随口一句盛江欠身应诺。
“我也
要。”顾知灼指了指自己笑道“盛大人您查完后也给我一份。”
还真不见外。盛江瞪着他敢这么理所当然朝锦衣卫讨东西的除了她满京城也没别人了。见沈旭没有出声盛江闷闷地应了一句:“是。”
“督主您真的不要算上一卦吗?”顾知灼摇了摇手中的罗盘笑道“很灵的。”
“你可以走了。”
“喵呜。”
沈猫对罗盘相当的熟悉顾知灼一拿出来它就趴在车窗上看小爪子在罗盘上一拍一拍见上头的磁针不会动它翘了翘胡须发出了一声略为疑惑的:“咪?”
有些沮丧地垂下了耳朵耳尖尖的绒毛轻颤。
“那就算吧。”沈旭突然改了口。
顾知灼兴致勃勃道:“您想算什么?”
沈猫:“喵?”仿佛在与她一搭一唱。
“随便。”
刚说完沈旭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眸中如水光潋滟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沈旭:“寻人。”
“生辰八字。”
沈旭沉默了很久似是有些后悔他揉了揉猫的耳朵尖报出了一个生辰。
“她已经死了。”沈旭微弯的唇角压了下来流露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阴郁“我想知道她的尸身在哪儿。”
顾知灼收敛起笑认真地拨弄罗盘。
猫扒在窗户上好奇地看着磁针转动时不时地伸出爪子想把磁针抓出来。
它开心地回头冲着沈旭喵喵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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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旭难得摸摸它的猫头沈猫叫得更嗲了喉咙里呜呜声不断。
蓦地一下磁针停了。
顾知灼问道:“督主此人是女子?”
沈旭:“……”
不回答就是是了。顾知灼接着问:“您的血亲?”
沈旭:“……”
对他这爱搭不理的样顾知灼早习惯了。她盯着罗盘不停地掐算。
沈旭百无聊赖地斜靠在迎枕上无趣地把玩着手腕上玉牌。
车厢角落里袅袅升起的白烟带着清雅的气息。
他不信命。
从尸骸血海中爬出来的人岂会在意命运如何。命运不公毁了就是。
他压根没理顾知灼会说什么。
直到
沈旭猛地坐直起了身瞳中掠过一抹危险的利芒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喝问:“你说什么?!”
阴柔的嗓音中带着一种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知灼从罗盘中抬起头来肯定地说了一句:“她活着。”
“姐姐……她活着?”
沈旭微不可觉地低喃下一刻他陡然暴起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在哪儿?”
顾知灼不在意地拂开,说了一句:“你等一下,这里不方便说。”
见她要走,沈旭一把掀开车帘:“抓住她!”
啊?
顾知灼只是从马车的后头绕了一圈过来,就听到他要抓她,连跟车的锦衣卫都已经朝她逼近过来。
她莫名其妙地扬了扬眉。
脾气真坏。
顾知灼自行上了马车,指指外头,示意人来人往,不方便说,然后大大方方地在他的对面坐下。
沈旭:“……”
顾知灼用了很直白的话说道:“卦象显示。此人命运多舛,身负血海深仇,曾有几次陷入死地,还……”她多少有些难以启齿,“还遭遇过凌辱。”
沈旭睫羽垂下,一把攥紧了衣袖,平整的没有一点儿印痕的衣服,一下子变得皱皱巴巴。
“她……”
沈旭十指轻颤。
记忆里,他最后见到姐姐,是在被她蒙晕后,藏在山石缝里的时候。
他四肢瘫软,动弹不得,亲眼看到姐姐被一群男人拖走了。
沈旭的呼吸顿时有些急促,眼尾布满血丝,阴戾的眸中透着森森寒意,浑身带着狰狞的气息,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剥皮抽筋那种。
“咪?”
连猫也感觉到了,安份地趴在他的膝盖上,舔舔爪子。
沈旭摸出了挂在腕上的白玉牌,攥在掌心里。
在能动了以后,沈旭就朝着他们拖走姐姐的方向去找。他拼命的找,拼命的找,找了一天一夜,最后只找到了撕碎的衣裳,和一滩一滩的血。
沾血的脚印一直蔓延到了山崖边。
山崖上的脚印更乱,在崖边有一块断裂的石头,石头上还残留有半截脚印,脚形不大,污泥和血印出了鞋底的梅花纹。
当年,他和姐姐的鞋子全都是娘亲手纳的,姐姐的鞋底是梅花纹,他的鞋底是竹叶纹。
娘亲的手艺,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再后来……
一想到后来的事,他的眼底充斥着血光。
沈猫把小脑袋贴在他的脸上:“咪呜。”
难得的,他没把它推开,猫高兴极了,得寸进尺的在他的脸上舔了舔,留下了自己的气味。
“她……”
沈旭艰难出声,他的喉咙涩涩的,“她还好吗?”
天池的磁针一动不动,顾知灼掐算着说了四个字:“沦落风尘。”
沈旭:“……”
沈旭用手撑住额头,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眸中晕开浅浅的湿气。
“还活着,就够了。”
他的姐姐,原来还在。
原来,他不止是一个人,他竟还有血脉之亲,还活在这个世上。
沈旭:“你再算算,她在哪儿?”
顾知灼轻点罗盘:“督主,您的生辰八字。”
想到这人多疑的很,顾知灼解释了一句:“她是您的血亲……”
沈旭懒得听,直接给了一个八字。
顾知灼拿出算筹,掷在茶几上,一连三卦。
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盯着卦象半天没有说话。
这表情让沈旭也多少有些紧张,可惜他看不懂,这几枚算筹在他眼里除了位置没有丝毫不同。
“往东。”
她指着第一卦说道。
“风尘地。”
这是第二卦。
沈旭又指着最后一卦:“这个呢?”
“大凶。”
顾知灼的指尖拂过算筹。
“她很快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