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善等船开后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她出门又特地乔装打扮过，为了不让人看出她的实际年龄，还用布帛缠在头上，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但是忽略她的脸，此刻融入人群中，竟没有丝毫违和。

她抬头仰望天空，圆月随着船的移动而移动。也不知大沽村那边究竟如何了。谢枢的人来了吗？谢允此刻有没有醒来?柔表姐此刻在做什么？

坐了没多久感觉肚子饿，幸好出门前带了干粮。李妙善也顾不上什么贵女仪态，直接拆开在地上大口吃起来。这是刘寡妇今天做的酱饼子，还剩好些在那里。谢柔偷偷帮她用荷叶包着塞了些进包袱。

旁边一妇人带着孩子，应是等什么人。妇人脸上尽是沟壑，手掌粗糙，看着约四十光景。孩子衣衫单薄，此刻正被迎面而来的海风吹的瑟瑟发抖。

看着李妙善有些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手揪着妇人的袖子，“娘，我也想吃”。

他说这话的声音可不低，饶是李妙善注意力没放到他们身上也听到了。妇人板着脸拍了拍男孩儿，讪笑对李妙善道：“对不住啊，他哥哥去找吃食了，这娃儿饿太狠便有些口不择言”。

李妙善看到男孩儿眼睛灼灼盯着她手里的酱饼，心中的渴求溢于言表。心下不忍，又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酱饼子递过去，“吃吧”。

小男孩儿见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下一秒直接将李妙善手里的饼夺过去大口咀嚼。妇人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只好一脸抱歉对她道：“实在对不住，姑娘，这酱饼要多少钱，俺赔你”。说着就要从怀里掏出银子来。

李妙善上下打量着母子二人，衣衫破旧又单薄，如今连买吃的钱都没有，怎么可能拿得出钱来?

旋即摆摆手：“不必，正好我也吃不完，索性分点给你们”。后知后觉方才的话，忍不住惊道：“你怎看出我年龄?”

她不是特地乔装打扮过吗？

妇人呵呵笑得慈祥，“你这个样子不异于掩耳盗铃，旁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坐在旁边时俺心里就好奇，一个姑娘家怎穿成这个样子”。

李妙善想不到自己精心设计居然被人一眼识破，尴尬挠头，“……出门在外急着赶路，只好事急从权”。

总不能说她就爱这样穿吧。

经过这一遭，三人也慢慢熟悉起来。李妙善不由问：“大娘，你们在哪里下船?”

“俺们啊，在江州下的船，此番是准备去投奔在江州的兄长表亲”。说到这里，妇人不知想到什么，眼眸忽的黯淡。

又转头问：“你呢？你孤身一人是去哪里？”

李妙善摇头，眼里带着迷茫，“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这种事怎能不知道？”妇人显然有些急了，“你爹娘在哪？她们就不管管？居然不闻不问就让你出远门”。

“……她们都过世了”。

妇人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月色照耀下她看到李妙善眼里带着湿润，心里同情，又想到过世不久的夫君，心中一痛，安慰道：

“没事啊，柱子他爹也刚走没多久。亲人已逝，活人还是要向前看的，俺相信你爹娘在天之灵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只是，既然你爹娘都走了，你不好好待在家里，这是要准备去找谁？”

李妙善涉世未深，又见对方眼里的关切不似作假，于是半真半假哭着道：“实不相瞒，大娘，我爹娘刚过世没多久，便有一富商欲纳我为妾。我不从，他竟死死相逼……”

“那富商古稀之年，半截身子进棺材的人儿了，又与当地官员有勾结，我去官府告过他几次都无功而返”。

“我不甘心这辈子就浑浑噩噩过去，因此趁人不注意……就逃出来了”。说着忙扯住妇人胳膊哀求，“我求求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否则他们会把我抓回去的”。

妇人叹息一声，“也是个可怜人”，又将手里的酱饼扬了扬，“你给俺们吃的，算俺和柱子的救命恩人，俺们哪有不但不报恩，反倒害恩人的道理？”

怀里的柱子吃得急忍不住咳嗽起来。妇人小心为他拍后背。柱子眨着亮晶晶的眼道：“姐姐，要不你跟俺们一起去江州吧”。

“俺们要去江州舅舅家，反正三个人也是去，四个人也是去，你就跟着俺们”。

“对了，俺哥哥跟你差不多年纪，路上你们还能作伴”。

“这……”

“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小柱子?”正当李妙善犹豫间，身后突然传来男人清越的声音。

她转头去看，只见对方一身粗布麻衣，年纪约二十左右。眉眼如清风朗月，一身麻衣穿在他身上，却有几分挺拔俊逸之感。

如幽谷散发清香的幽兰，更如明月山涧泠泠作响的清泉。

“哥哥!”柱子起身扑到少年怀里，满眼雀跃，忍不住欢喜。少年也笑着摸摸他头，又对旁边的妇人道：“娘，我把吃食买回来了”。

荷叶里包着的正是李妙善刚登上船时看到甲板边上坐着的老百姓吃的野菜团子。这野菜团子虽看着不好吃，却也是要花银钱买的。而且买的人还不少。少年排了许久才买回来。

妇人正要说话，柱子率先开口，“哥哥，这位姐姐方才分酱饼给俺和娘吃了!现在一点也不饿”。

“哥哥，这酱饼俺刚才吃得太急，忘了给你留点了”。李妙善听到柱子的话，忙不迭再从包袱里拿些酱饼出来，“我这里还有，要是你不嫌弃可以尝尝”。

少年这才注意到母亲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只是自己背对着她，她把自己裹得又肥又臃肿，头上还缠着布帛。少年嘴角抽动，实在无法苟同弟弟的这声“姐姐”。

他阿弟也真是的，为了吃人家的酱饼，至于谄媚成这个样子吗？生生把人家喊年轻几十岁不止。

直到李妙善脑袋转过来，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是个年轻女子，眼睛瞪得浑圆，嘴巴忍不住抽动了下。

妇人不好意思再收李妙善的饼，忙推辞道：“丫头，这饼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吃吧，方才柱子跟俺是饿得迫不得已，现在林儿拿东西回来，他吃那些团子就行了”。

“林儿过惯了苦日子，就喜欢吃那些野菜团子，你就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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