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变成他心头白月光》
定历二年夏至,大雨倾盆。
暴雨犹如白链,锁住世间万物,也锁住了谢瑶的人和心。
半月前,朝中骤生巨变。镇远大将军苏海从北境得胜归来,领着十名将领上殿讨赏,银甲不解、兵刃不卸,还要求皇帝每年拨下数百万两银,供他作军饷打仗。
新帝登基尚不足一年,尚未展开拳脚,怎么可能倾尽国库之力,供苏海打仗?更何况,一年的军饷,也要不了那许多银子。
苏海摆明了是在假公济私。
这样的无礼僭越,本该立马受到弹劾,可是内阁六位大臣,竟有三位出来替苏海说话,还有两位只知和稀泥,崔昭身为新帝亲自提拔进内阁的心腹,自然要在这时候挺身而出。
谢瑶由先皇后抚养长大,与新帝也算是半个兄妹,此时此刻,当然不能拖兄长的后腿。
因长在先皇后膝下,谢瑶熟知朝堂与后宫事务,自己所知关于苏海之事皆尽告诉了崔昭,又将行李打点妥当,送了丈夫崔昭进宫。
十日前,崔昭奉命进宫,到如今仍未归家。
流言如同藤蔓,在暗处恣意生长。
有人说,恐怕是朝局已生不测,苏大将军要扶持交好的礼亲王登基,也有人说,崔昭身为反苏党的领袖,已经人头落地。
院中的粗使奴婢们将流言说来说去,没一句是谢瑶爱听的,可她如今幽居琼华阁,再无人手刺探消息,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忽有人说,新帝自太子做到皇帝,多年膝下无子,便是因为过度宠信崔昭这个心腹近臣,二人关系匪浅,早已超过了寻常君臣,很快就有人附和,崔昭和余容郡主成亲后也从未有过喜讯传出,更加佐证这一点。
谢瑶惊怒交加,用力将窗户一推,几个丫鬟婆子看见窗中露出的冷锐面孔,犹如黄雀见了鹰,立时四下散开,连请安也不晓得请。
见了这副情状,谢瑶更是恼火:倘若不是婆母这个昏头的有意纵容,府里的下人哪敢这样言行无状!方才那几个下人,尤为不知所谓,编排自家主子还不算,竟敢编排皇帝是非,若是叫旁人逮住把柄,只怕连谢瑶这个破例晋封的郡主也保不住崔家满门!
作了多年的状元夫人,后又作得阁老夫人,谢瑶早已练出一副风平浪静的性子,可是不知怎么,谢瑶今日按不住火气,隔着院墙,呵斥一声:“再有言行无状的,立刻自个儿去韩总管那里领罪!”
到底她管家多年,积威仍在,如今虽然幽居,却还有身份,奴婢们不敢还口,院中霎时静得好似寺庙。
良久,有个嗤笑声隔墙响起:“这个家姓崔,不姓谢!”
是啊,这是崔家。谢家?早十多年前就已没了,否则,自己也不会被收养入宫中,然后下嫁崔家。
谢瑶愣怔,良久无语。
不知自己前世是造了什么孽,结得这样一门亲。
丈夫是人间谪仙,品貌非凡,可是正好似贴身丫鬟白菱说的,人是谪仙,性子也是谪仙,怎么也捂不热。
成婚多年,二人明明同住一府,却聚少离多。他忙朝堂大事,她管女眷往来,颇有各自为政的意味。
谢瑶不是寻常女子,不爱作一味攀援男人的藤萝,她不会,也不屑。
更何况,当初父母也是这般齐力同心,先皇和皇后也是这样分管两处,都算是美满姻缘,崔昭待谢瑶尊敬倚重,谢瑶便也别无所求。
四个月前,谢瑶终于遇喜,可是新帝登基后,多少事情指望着人帮衬,他的胞妹阳平公主只会玩乐,皇后独木难支,女眷这里的事,只能依赖谢瑶。
谢瑶不怕出力做事,也颇有甘之如饴的意思,谁知,却忙得失了孩子。
失子之悲,固然叫谢瑶痛不欲生,可是更让她不解的是,丈夫知道这事后,只是点灯熬了一夜,除了一双通红的眼睛,竟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甚至,丈夫好像愈发热衷朝堂事务,恨不得在文华殿住下,看那样子,立时就想升任首辅。
谢瑶自幼爱说爱闹,哪怕先皇后养育了她,也没强压着她改脾气,她到如今也是开朗性子,哪受得了崔昭这副情状。
自那以后,两人便愈发冷淡。
父母在时,谢瑶学得拳脚枪械,后来父母亡故,她被先皇后养在宫中,又习得诗书礼乐。做女官,甚至嫁入豪门为主母,她都能做得好,倘若她是个男人,早建功立业了,偏生遇见这样一家子人,做了默默无闻的贤内助。
一个冷淡的丈夫,已然叫人憋闷,还有对不知所谓的公婆,一个迂腐懦弱,一个尖酸短视,再有个在旁窥探的娇滴滴的远房表妹,她谢瑶活脱就是话本子里的苦命女郎!
论起正经的规矩谋划,十个公爹、三十个婆母加起来也不是谢瑶对手,可是架不住人家撒泼,谢瑶还能学婆母滚在地上拍大腿哀嚎么?
除开顾及崔昭的脸面,也要顾及自个儿颜面,更要顾念先皇后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不能失了身份体面,给宫里丢人。
崔昭胸有韬略,才过而立之年便被提拔进了内阁,谢瑶身为他的妻子,身为新帝的半个义妹,又岂能拖后腿?
外人看起来,谢瑶既无权贵公婆欺压,丈夫又争气,是世上最有福的人了,可事实哪是如此?谢瑶简直有苦无处诉,气得要呕血。
最要命的是,这亲事还是她亲自相中的。
此次崔昭离家前,只说一声“我走了”,连个放心也不知道说,她谢瑶自问不曾有愧于崔昭,为何总也捂不热他的心?
这许多年,她一向认为是他生性淡泊高远,从不曾妄自菲薄觉得他不爱自己,可是如今种种,让她怀疑自己这许多年,是否爱错了人,痴心错付。
谢瑶用力呼吸几口,雨带寒气,她喉咙痒得厉害,只得回身往桌上端茶。
茶水是白菱出门熬药前倒好的,放得许久,已经冰凉。
数月前的小产,尚有种种疑点,白菱不再信任府中下人,将那些从前便手脚不稳的人,打发了好几个出去,婆母借机捏得管家大权,崔昭竟也没反对。
谢瑶命人请崔昭回来,向他质问此事,崔昭沉默良久,只低低道:“你累了,静静休养一阵,也好。”说罢,竟又一头扎进文华阁去,颇有要长住的意思。
婆母借着白菱赶人的事情,愈发顺水推舟,将琼华阁中人手打发了干净。
如今这琼华阁,已无可靠下人使唤,人手虽不短缺,可煎药这样的大事,白菱自然要亲力亲为。
“这天虽热,雨气却寒,红药你怎么还开着窗?”
悦耳的声音响起,犹如玉磬清越动听,旁人都唤谢瑶作“瑶瑶”,只福云郡主方萝爱唤她幼时的小名。
游廊尽头走来一个身穿素淡衣衫的女子,容貌清丽,神态温文,正是这些时候日日都来的方萝。
“我看看白菱回来没有。”谢瑶不动神色放下茶碗,转身回去坐下,任由窗户大开。
下人们嚼舌,固然令人厌恶,却也叫人听见了意外的流言。
原以为那位远房表妹周锦儿,觊觎她谢瑶崔家媳妇的位子,谁知如今众人都传,日日往琼华阁奔忙的福云郡主,是要入主崔家做主母来了。
方萝好似没察觉谢瑶的冷淡,自外头关了窗,莲步轻移,走进屋来。
她走到谢瑶面前,裙摆好似茶盏中隐隐起伏的茶叶,漾开袅娜的气韵。
先皇后晚年膝下养得三个女孩儿,论气韵,方萝是顶尖的。
“嗯,小丫头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些了。”方萝熟稔地坐在谢瑶对面,仔细打量她的脸孔。
谢瑶从不爱背后念人是非的,直直看向方萝,一句“你是否想嫁崔昭”,都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她虽是个直性子,却还没鲁莽到这个地步。
崔昭待她冷淡,可却倚重她,多少年来,她替崔昭设宴款待权贵女眷,已学会了把心事密敛珍藏,早不是当年欢快跳脱的性子,自然不会把话脱口而出。
更何况,方萝自两年前守得望门寡,日子过得也不易,何苦还要去戳人家的伤疤。
再想法子,叫方萝知难而退就是。
“等我好了,我要好好地吃几次冰淘,然后还要去骑马、射柳,把这几个月没玩的,全都玩个够!”谢瑶笑着,“崔昭这家伙,瞧他一身文气,骑术可了不得,我还输过他几次呢!”
“你呀你呀,满天下也就是你,这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方萝作嗔怪之语,忽地对上谢瑶炯炯的目光,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机锋。
谢瑶是在无声地宣告,她还是那个飞扬跳脱的余容郡主,她还能捏住崔昭的心,想叫旁人知难而退。
论言辞锋利,谢瑶是不输任何人的,方萝也明白,纵使外头都传谢瑶和崔昭情意寡淡,崔昭对谢瑶的倚重,却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谢瑶在先帝和皇帝面前,都颇有体面,与崔昭更是相互成就,寻常女子,确实不能与她相比
可谢瑶不明白,如今,事事都已由不得她了。
崔昭早已不是籍籍无名的郡马了,他是最年轻的内阁辅臣,是清流的领袖,是朝堂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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