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总妄谈“羁绊”二字，言之是天定命有，是前世修行而今生所获。杜寒英不像是相信这些的人，只是他口中说的话却字字句句又不离这些，李青棠浅浅一笑，糊弄过去：“若是真有那么一日，途径花山，我一定请你喝一盏茶，吃一壶酒。”

杜寒英是何其聪明的人，这般情形他不会再多说一个字，起身道：“累了便歇歇，我出去看看。”

“好，辛苦。”

杜寒英出门去，李青棠走到床边坐下，她的伤口确实还在隐隐泛疼，她在怀里摸了一阵，层层包裹之下是那封属于她的信，这封信她还没看过。

她的手指摩挲着信，她知道眼下还有别的事要做，这也是杜寒英出门的原因之一，该有热来找她了。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并且叫她的名字：“阿颂，我能进来和你聊聊吗？”

是许司一，李青棠收起书信道：“请进。”

许司一少有的颓丧，他一直都是一副笑模样，初见时命悬一线，醒来还能笑着说是命大，遇上了真菩萨，他这样的人啊，或许生来就没有颓丧一说。

“你的伤……”许司一踟蹰着，不敢上前，也不敢说话。

李青棠叹口气：“我的伤还是会疼，不知是不是裂开了，又或者只是因为还没有养好，对了，许司一啊，我的药囊不见了，回头你得空再给我做一个吧。”

“啊？哦，好啊。”许司一这才勉强见了些松快，“我先看看你的伤。”

李青棠便将胳膊伸过去：“我在想是不是我身上没几两肉，这一下伤了筋骨，你可好好看看。”

许司一边拆纱布边说：“不会，上次我仔细瞧过，未伤及内里，瞧，伤口也没有裂开，只是还未痊愈，难免疼痛，要不我弄些止疼的药来？”

“不必了，我怕忘了疼也忘了伤，未伤及内里就好，就这样吧。”李青棠等许司一重新上好药再裹好纱布，她穿起衣裳，指着不远处还未收拾的凳子说：“坐，坐下说，外头那般乱，咱们帮不上什么忙。喝茶吗？外头桌上有茶水，只是冷了。”

“小师姑。”许司一忽叫到。

李青棠又叹了一声：“你说，我听着。”

许司一站在远处一动不动，低着脑袋，像犯了错正被李青棠训斥的孩子：“我并非有意瞒你，我是生人，你知道，花山轻易不会放生人进去，我之所以能先进山是因为我是你带回去的，却不意味着我无需被查，老爷子查过我，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来历，我曾被老爷子叫去问话，我也问过老爷子是不是将这一切告诉你，可老爷子却说你不事凡俗，这些事无需扰你。”

李青棠的反应有些平静，往往最难说出口的猜测便是真相，这一点她从前不明白，如今却渐渐懂了其中意。

只是她还抱着一丝丝侥幸：“我问你，此次出山是我选了你，还是我一定会选你？”

许司一道：“你一定会选我，即便不选我，我也会出现在花山之外，你的身边。”

“红尾呢？”

“她……应当也是吧。你记得出花山那日，我从上岭回来带给你两封书信。”

“我记得。”

“那你可否记得我去上岭时你也要去，是老爷子身边的安叔拦住你，说老爷子不忍分别，便不见了？”

“记得。”

“那日在上岭，老爷子要我寸步不离跟在你身边，他说我的仇终将得报，而你至关重要。”

“还说了什么？”

许司一讶异于李青棠的反应，于是多了句嘴：“你不觉得惊讶吗？”

“惊讶？”李青棠苦笑道，“这件事放在从前我定能跳起来与你争论，而今嘛，没心思惊讶了，你且说吧，我听着。”

许司一低低头，才说：“老爷子还说让我提防红尾。”

“让你提防红尾？”这倒是有些没想到，“我之所以知道红尾的身份，还是红茗她们查来的，这么说，老师从一开始就知道？”

许司一摇摇头：“老爷子没说太多，只说让我提防红尾，我也奇怪，可没等我问，少主就进来了，只能作罢。红尾是你的贴身护卫，我不好和你说……”

“师哥进屋后你们就不再说了？”

“是。”

“那就是说，师哥或许不知情……”李青棠正思量间门口有人影，她瞥了一眼，“进来吧。”

许司一指指自己：“那我先……”

“不用，坐着吧。”

进来的确实是红尾，她看了李青棠两眼就垂下了眼睛，走上前还帮李青棠掖了掖毯子，轻声唤了句：“姑娘。”

李青棠坐着看着她，任由她在自己身边站着，半晌后无奈地叹一句：“坐下吧，这一夜辛苦了。”

红尾听到这话抬头，一瘪嘴，落下两行泪：“姑娘，我错了。”

“你错什么了？”李青棠道，“你不能害我，这一路来是你护着我，红尾啊，在一群人里脱颖而出是你的本事，让你到我的院子是我的选择，至于你的身份，岂是你能左右的？”

“可是，可是我确实给萧将军传了信，暴露杜熙的行踪。”

“然后你把杜熙救回来，不是吗？”李青棠语重心长道，“我将我心中所想说出来，是因为刚刚性命攸关，我没有办法继续犹豫，在你们的身份和我的生死之间再做选择，或许呢？或许今日这件事就因为你们身份被我说穿而有所不同呢？这是我保命之举，我不是冲你们，明白吗？你们没有错，人生在世本就各司其职，这叫忠义，不忠不义是为叛，我反倒觉得你们这样很好。”

“可是……”

“红尾，可是你要从我身边离开了。”

红尾满眼错愕，一旁的许司一亦是惊诧：“这……”

红尾在错愕中试图寻求留下来的可能，忽然，她找到了，她扑到李青棠身前说道：“姑娘，我不是公主，我的父亲不是皇上，是……是……是您的老师。”

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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