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
梨花村,东街赌坊。
“我说大爷,三思啊?”
“是啊老人家,您有所不知,那‘天下第一’虽说是青巽院师尊,却从未在宗院收徒,您这……虽说是小钱,扔给乞丐日行一善也好过押这啊。”
“都别劝了,这钱尔等白得!”
“然也~”
前方持刀官兵把守着赌台,将推搡往里挤的人群拦着往外赶。
在他们身后是「天下第一拜师大会收徒」的赌注,“不收”处堆着半丈高的钱山和一摞银票,“收”处放着一摞银票和几枚铜钱。两摞银票均出自某位身份显赫之人,每张面值都是千两,风险对冲算是被此人整明白了。
“无需多言!”
看着像野人的肮脏老头豪迈道,不顾众人劝阻,当即往“收”那压了二两碎银。
人群哗然,大多嘲笑糟老头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小部分心里发痒,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没敢跟注。
那“天下第一”可是眼睛长在天上,想入他的眼?除非天塌了,要不然,就是这世上有鬼咧!
* * * * * *
“咚咚咚——咚咚,咚。”
如往常一样,山上的雾气完全消散时,焚姒才被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唤醒,从被窝里爬起来舒舒服服伸个懒腰,简单洗漱后不紧不慢前往藏卫阁。
藏卫阁隐于后山云海之巅,距师徒四人所在的未名山隔了道长-长-长-长-长的悬桥。
穿过悬桥不到一里便是术业殿,大门斜前方不远处,肉夹馍的香味从摊上飘出。
柏奕远远瞧见焚姒,将最后一个肉夹馍用干净的大树叶包好,熟练抛给她:
“接好咯!丫头,不是我说你,哪儿有人这个点才吃早饭的,瞧里面的术习者,都练上快一个时辰了!”
“我又不考试,这又刚好剩一个,浪费粮食不好。”
焚姒接住五花大绑的肉夹馍,“嘶!师尊的手艺还是那么厉害,包得真严实。”
“知道你起得晚特意给你留的,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你摸着是不还温乎?”
焚姒将冒着热气的肉夹馍在两手间来回倒腾,“以师尊的法力再过十年都是热的,托您的福,我的铁砂掌也快练成了,师尊不必忧心。”
“你这丫头!”
柏奕哈哈大笑,感叹:“嗨呀,时间过得真快呀,当年以为是个小哑巴,如今都长成能说会道的大姑娘了,算着日子差不多也——哎哟!瞧我这记性!过几天不是拜师大会么?”
他清了清嗓子,眼里迸射出精光,“丫头,你跟在应竹身边这么多年,嘿嘿,偷偷告诉师伯,你师父他今年收不收徒弟啊?”
每年临近术法考试,柏奕必准时在术业殿门口支早饭摊,一边赚点闲钱,一边逮着人闲聊。
忘记拜师大会的时间?焚姒瞅了他一眼,心想我才不信,年年拜师大会都是你主持,怎么可能忘记?
“不知道,应该和以前一样。”
“晦气晦气!话怎能说得如此绝对?万一他今年突然想开了,收他五六七八个弟子,也不是不可能吧?”
“嗯,也不是不可能。”
焚姒随口附和,拿着厚实的肉夹馍反复研究,在脑子里预演如何完整拆开包装。
柏奕捋着胡子,也不嫌手上沾了油,花白山羊胡被捏成了一条细须,他转了几圈眼睛,心里的盘算打得“噼啪”响亮。
前些日子他下山溜达,瞧见有人做庄赌应竹收不收弟子,虽说发过誓要戒赌,但他怎么着也是应竹的前辈,瞧一眼是个什么情况总没关系对吧?
于是拨开人群挤进去,看了一眼,眼珠子都要吓掉。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他脑子一热压了“收”,若能劝得应竹收徒可就发大财了!哈哈哈哈哈!
……
柏奕回过神,见焚姒仍在原地拆着包装,默默在心中又算了一遍盈亏,大义凛然道:
“嘿,丫头啊你也是,平时该多劝劝你师父,传道授业当是他职责所在!作师父的不求桃李满天下,但求能将一身本领授以弟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师尊别难为我了,师父那脾气谁劝跟谁急。”
焚姒拿着拆开包装的肉夹馍,将攥在手里许久的钱递给对方。
柏奕并未立即接过,继续捏着胡子:“他那臭脾气谁不知道,可人却偏偏收了你这么个徒弟,这是为何?嘿,还不是因为焚丫头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你若能劝应竹收徒,在宗院那可算大功一件啊!”
“……”
好新鲜的马屁,好苍白的鼓励。
师尊这么卖力莫不是帮谁当了说客?那人既有求于师父,为何不直接找她带话?反正传话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虽然以往都是——
不,师父最讨厌别人叫他做事,收不了徒事小,惹恼师父事大……
“丫头、丫头!发什么呆咧?喊你半天了!”
还是自己的命要紧,收徒这事谁爱说谁去说,反正她才不说。
焚姒扔下钱跑开:“师尊回见,我去藏卫阁了!”
“诶!我话还没说完,这不夸你吗跑什么呀?嗨呀,小心别摔着!”
柏奕无奈摇头,美滋滋把钱往荷包里一塞,“嘿嘿嘿,大宅子大肥田,大菜园大肥鸡,鸡生蛋呀蛋生鸡,有山有水又有钱,美哉!美哉!”
他收拾好摊位,哼着小曲儿,提了两壶佳酿慢悠悠往悬桥的方向去。
* * * * * *
去藏卫阁的路上要经过一大片密集而杂乱的野竹林,竹林外有块不起眼的石碑,焚姒此刻正倚靠着它平复呼吸。
宗院不允许滥用术法谋私,石碑后却藏着条直通山顶的蹊径,是师徒四人中唯一遵纪守序的北黎为小师妹偷偷开辟的捷径,连季糾和应竹也不知情。
石碑上三处模糊不清的刻痕是竹林的名字,焚姒曾找人打听过,因年代久远加上没人在意,谁都不知道野竹林原来还有名字。
每次只要提及名字,免不了要听季糾一通念叨,说师父此生只善心大发了一次,可惜用在十年前从山下捡回个菜鸟徒弟。
那时约莫五六岁的女娃失了记忆浑浑噩噩,连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师父将她带回宗院,收之为徒,赐名“焚姒”。
有次焚姒好奇,问师父为何取这般古怪的名字,师父告诉她:“不喜欢就自己想一个。”
她回去冥思苦想半刻钟,遂放弃。
师父做什么事必有他的道理,自己又何苦瞎琢磨,反正她本来就是怪人,配一个怪名字刚刚好——
等等!不会是因为这个名字,自己才成了名副其实的怪人吧?
……算了,管他呢。
拿起肉夹馍咬一大口——没肉?
低头一看,馍里的肉只剩底部还有残存,其余的都已在来时的路上魂归大地。
* * * * * *
日上三竿,熟练穿行在迷宫般的藏卫阁,来到宽敞亮堂的老地方,从墙角捞起昨天看的一本剑法秘籍,背抵两面墙的夹角席地而坐,翻开书接着往后看。
自从意外发现此清净角落,焚姒就时常窝在这里,任凭前方书架活墙不时随阵而变,在这坐上一天也无需挪动。
有时看书过于投入误了闭阁时辰,她会取出偷偷藏在落灰书柜里的被褥枕头,就着窗外的月色凑活一晚,第二天再早起下山吃顿热乎饭。
这不合规矩,但柏奕师尊每次都会替她打掩护,真是个大善人。
看得有些疲乏,打了个呵欠,书上记载的心法口诀在眼前糊成一团。
焚姒揉揉眼睛闭目养神,放空的思绪飘回前些天,问师父为何从未教过秘籍上的内容。
师父说:“现实差异易除,固化的阶级观念难消。无能改变现状之人最不愿接受平庸,他们渴望天下大同,却又希望自己与众不同。一切皆是人心欲求,有时候为了不被击溃生存意志,只能选择对真相视而不见。”
……
“听不懂,师父,说人话。”
怪哉!师父平时话不多,每次长篇大论都像被夺了舍似的,字里行间浮现出的熟悉感,那种不属于师父的缥缈形象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这种感觉像是寡淡的茶水时不时飘出中药味,还是熬了几个时辰又稠又苦的刺鼻味道,然后涂抹在锋利的刀刃上,干脆利落捅进了脑袋。此后每当回想琢磨话语中的意思,便是在慢火收汁,咸得发苦,让本就不清明的脑子雪上加霜。
她还注意到,这些来路不明的思想同样困扰着师父。
好几次师父在明显过长的停顿中哑然,神情暗淡,似乎也在怀疑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与谁的口吻重叠,仿若鬼魅纠缠,挥散不去。
她忍不住猜想,师父会不会在某一刻感到恐惧?当意识失去自我沦为他人思想的奴隶,说尽言不由衷的悖语;当自己的话成为他人心上的利刃,落得个众叛亲离?
难道、也许?莫非!师父体内存在另一个人,那个悍匪囚禁了真正的师父,鞭笞了师父的信念,恶狠狠叫嚣着自由意志的臣服。
……
应竹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凡人……将自身看得太重,无法接纳世间万物……心法口诀自欺欺人,你与他们不同……其他说法……”
“师父!”
应竹神色平静,一副“我知道你刚又在胡思乱想,我倒要看你能说出什么来”的神情,淡定道:“何事?”
焚姒对上师父了然的眼神,觉得自己那些想法像被从土里翻出来暴晒的蜉蝣夏蝉,荒诞、短暂、无处可藏。
支支吾吾垂下视线,瞥见桌上的茶。
“师父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定口渴了!茶性凉,快趁热喝吧,凉了喝加重体寒对身体不利,而且还不好喝。”
“体寒?”
“主要是不好喝,哈哈。”
* * * * * *
酉时将近,残阳如血。
焚姒饿得肚子“咕咕”叫,绕道少有人走的曲折小路,在成片果树中挑挑选选,从树枝上择下一粒浆果,在衣服上蹭干净,扔进嘴里咬破,皱起脸——
没熟,好酸。
……
穿行掩入山林的木栈道时,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个黑黝黝的东西,在栈道下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下阶,淋着湍急的山涧瀑布一动不动。那东西与灰绿相间的石头不同,黑得太过显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焚姒驻足,将手搭在栈道的护栏上探出半个身子,想要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忽然动了动,睁开两只灯笼大小的金色眼瞳。巨大的蛇头缓缓抬起,蛇身约八尺粗细,缠绕在旁边的山壁上,亮黑色鳞片在阳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漆光。
天姥姥!好、好大的蛇!世间怎会有如此大的蛇?!
巨蛇“嘶嘶”往外吐着蛇信子,猩红蛇信比旁边的树干还粗。它盯着焚姒看了一会,见她害怕,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俯冲下去。
蛇嘴里散发滔天腥气,熏得绿植全数枯萎,眨眼间整座山变得光秃秃的毫无生气。
「跑!」
意识到危险的瞬间,菜鸟的修养和多年习剑练得的身体反应一气呵成,焚姒果断撑着护栏翻下栈道,迅速往里贴着山体略微凹陷的部分行走。
冰凉的溪水没及小腿,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巨蛇庞大的身躯在山涧伸展不开,贴上山坡转向。
蛇身慢条斯理缠绕上崖壁,巨蛇勾下脑袋,歪着头继续打量焚姒。
焚姒恍惚间从它脸上看到了玩味的神情,心想莫非这蛇有灵性?躲在栈道下试探着开口:
“蛇、蛇祖宗,不知蛇祖宗为何要追我?”
巨蛇吐着信子,不急不慢地开口,竟是女子的声音:“好—玩~”
“为什么好玩?”
“什么为什么~没有什么为什么。”
巨蛇慢慢朝她靠近。
“且慢!”
焚姒疾呼,脑子转得飞快,“蛇祖宗,不如我们呃、来玩找人!谁先找到我师父就算赢,赢了的人、和蛇,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如、如何?”
巨蛇闻言发出清脆的笑声,娇嗔道:“你师父是何人?不认识。胆敢戏弄我,就不怕我把你吃了么?”
吃、吃人?!
焚姒咽了口唾沫:“古、古语云!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承载之厚。蛇祖宗寿与天齐,虚怀若谷,定不会为难一个弱小、憔悴、骨瘦如柴的、凡夫俗子吧?”
“好生之德?呵,应该叫‘装模作样’才对吧?凡人惯是喜欢把慈悲挂在嘴边,残杀生灵之时有哪个想起好生之德了?”
巨蛇吐着蛇信子,讥笑道:
“人呐,乃世间最虚伪的生灵,歌颂苦难却贪图享乐,布道奋斗却自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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