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顾垣上完课回到了办公室。

章浩言还没回来，他收拾了一下桌面，准备出门。

刚把笔记本放好，他余光突然瞥到显示器下方的扩香木。

说明书上写：在扩香木刚开始使用时，建议每天滴1-2滴精油，这样可以让扩香木逐渐吸收香气。

早晨已经滴过了一滴，但也许是时间过去了很久，已经闻不到什么味道了。

顾垣于是打开抽屉，拿出香水瓶泵。

又吸了一滴，滴落在扩香木上。

清香逐渐弥漫，淡雅干净而不失层次感，仿佛瞬间将人带到一片广阔的海岸，阳光洒在海边岩石，耳边有潮水轻拍。

手机突然传来“嗡”一声提示音。

顾垣垂眸，见是给自己看过苏折夜照片的那位朋友发来了消息。

早上拆包装时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便给这位朋友发去了询问，他今天比较忙，现在才回复。

顾垣点进。

【左天骄：终于开完会了，写了一天学习报告。你怎么突然问他？】

【左天骄：这都五年了吧，要不是他长得太好看我早都忘了。】

【左天骄：他是华清美院毕业的，在读时候成绩就很好，也接一些商稿私稿。】

华清美院。

难怪。

顾垣继续往下看。

【左天骄：就是当时AI作画刚火嘛，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原创圈肯定会抵制，结果有一天苏折夜突然被扒出来是AI作画，就用AI先跑初稿，然后他再手动修改完善。】

【左天骄：因为他画风很独特，商稿价不便宜，粉丝也不少，所以在绘圈设圈还闹挺大。】

【左天骄：他主动退了所有相关稿费，说会封笔，后来圈内确实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画风。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左天骄：哦对，他笔名是NightS。】

【左天骄：虽然他一直没露过脸，也没被人肉出来，但我有朋友认识他前对象，就给我看了他照片。我没想到他会是华清美院的，挺震惊，就赶紧发你了。】

【顾垣：他没有自证么？】

【左天骄：没有。按理说用procreate画的都会自带录屏，他也不是单图层战士，但他录屏和步骤都没有。所以才坐实是AI画画。】

顾垣一怔。

被这样质疑，尤其是被扣上“背离原创精神”的AI作画，任何一个原创作者都会想尽办法去证明自己，哪怕只是最简单的回应。

苏折夜却选择了沉默。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根本没法否认。

顾垣保持着举香薰滴管的姿势，陷入了沉思，连剩余的香水缓缓滴落在桌面都毫无察觉。

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一声轻快的“哥——”

顾垣回神，抬眸。

是顾晴。

他边收起香水瓶，边道：“请进。”

门打开，一个女孩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顾垣起身：“我今天约了人，你来……”

顾晴打断顾垣的话，挽上他胳膊：“我知道呀，我和苏哥一起来的。”

顾垣：“谁？”

顾晴：“苏折夜啊，你俩要去看房。”

似有察觉，顾垣抬起了眼。

然后和站在门口的苏折夜正正对上了视线。

他今天没有穿高领毛衣，而是裹了条纯白的围巾，尖下巴藏在里面，只露出半张脸，睫毛一颤一颤。

“顾老师好。”

苏折夜道：“又见面了。”

男生的音线还是一贯的好听，温和柔软，不疾不徐。

顾垣：“你好。”

他看向顾晴：“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呀。”

顾晴一脸自豪：“第一眼见到苏哥的时候我就被吸引了，但我怕苏哥长这么好看有架子，都没敢问他要微信，谁知没过两天我们又见面，然后苏哥主动加了我的微信。”

顾垣：“嗯。”

顾晴道：“苏哥昨天晚上问我你今天是不是也六点才下课，说你们约了六点半去看房。他觉得你可能没时间吃晚饭，就主动提出一起去食堂吃个晚饭再去看房。”

顾垣看向苏折夜。

苏折夜笑：“好久没吃了，都不知道现在哪个食堂好吃。顾老师有推荐吗？”

“哥你还不知道吧，苏哥也是华清毕业的，美院校草呢！”

顾晴一脸骄傲。

顾垣：“嗯。”

顾晴嘟嘴：“哥你还是那么无趣，能不能有点表情变化，不然苏哥跟你住着多无聊。”

苏折夜忍俊：“不会。”

“肯定会，我都无聊死了。”

顾晴嘀咕，然后去拉顾垣：“饿了饿了，我们快吃饭。”

顾垣拿过手机和钱包，披上黑色大衣。

苏折夜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所以顾垣走到他身边时，才闻到了那一抹熟悉的清香。

他脚步顿住，心中微微一震。

——苏折夜今天喷了他昨天送给自己的那款香水。

不同于停留于扩香木上的疏离感，此刻的清香带着些许温度与生命力，似乎多了一种独属于苏折夜的意味。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怎么不走了哥？”

顾晴被挡在身后，戳了戳顾垣的胳膊。

“没事。”

顾垣回神，语气平静：“南边的餐厅，我觉得味道不错。”

“好啊。”

苏折夜弯眼：“都听顾老师的。”

-

有顾晴在，就不需要顾垣主动找话题、或者必须回答苏折夜了。

他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状态，听顾晴一直在叽叽喳喳，和苏折夜聊得很开心。

饭后，三人散步去了新公寓，顾晴明显对此了如指掌，挨个房间给顾垣介绍。

“哥，我准备租的房子在隔壁栋，我们是两室一厅啦你放心。当然，欢迎你和苏哥随时串门呀。”

顾垣没有说话。

虽然对顾晴谈恋爱不反对，但总归是不想她和男朋友那么早就同居的。

顾晴察觉出了顾垣沉默的含义，小小吐了下舌头，又过来挽他的胳膊，撒娇：“所以哥你租不租嘛？”

顾垣：“嗯。”

“太好了！”

顾晴欢呼一声：“那以后我就可以随时串门啦！”

苏折夜从厨房出来，看到了满脸开心的顾晴，问：“怎么了？”

“我哥要跟你做室友啦。”

大抵是顾垣的表情太冷淡疏离，苏折夜脑子竟一时没有转过弯。

“什么室友？——啊。”

他话音一顿，瞬间明白过来。

苏折夜试探着伸出右手：“那……祝我们合租愉快？”

顾垣回握：“合租愉快。”

“我回去和房东约一下签合同的时间，后续事项微信和你联系。”

顾垣：“好。”

“没想到顾老师这么快就做了决定，那我也可以早点来了。”

苏折夜问：“那顾老师准备什么时候搬家呢？我想下周末就搬。如果你准备一起的话那再好不过。我们可以搬完家当天就请个清洁工，一起把卫生打扫了。”

顾垣：“下周六？”

苏折夜笑了起来：“好啊。”

-

已经晚上九点半，夜幕低垂，几点繁星缀在空中。

顾垣觉得是自己下课晚，苏折夜又陪自己吃了饭才看到这么晚，所以还是开车把他送回了家。

道谢后，苏折夜下了车。

他走进家门，就听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回来了啊。”

程彦生头也没回：“我说哥，你是真不做饭啊，我两个月前给你买的小面包就是这么大个厨房里唯一的干粮了是吧？他妈冰箱连个鸡蛋都没有。”

租房时房东给了两个钥匙，苏折夜就顺手扔给了程彦生一个，自己要是出差，还能有个人来家里照应一下。

两人晚上有酒局，程彦生被顾晴管得严不让喝酒，于是他开车来接苏折夜，到得早索性就给苏折夜说了声先上来了。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你在楼上，妹妹在楼下。”

程彦生从玻璃门探出脑袋：“啥？”

“顾晴刚走。”

程彦生一愣，蹭得窜出来：“顾晴刚走？？”

“嗯。”

苏折夜把外衣挂起来：“你对象和你大舅哥把我送回来的。”

“日！”

程彦生边啃小面包，边握紧拳头：“你早给我说啊，早说我就去楼下树荫后躲着偷偷看顾晴了。”

苏折夜：“……”

偷感真重。

“什么味道？”

程彦生突然停住脚步，跟狗一样在苏折夜身旁嗅来嗅去。

“你换香水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么正常的香了？”

“狗鼻子啊你。”

苏折夜把他推开：“怎么的我平时用的就不正常了？”

程彦生实话实说：“是。你平时用的配上你这张脸，让人只想跟你上床。”

苏折夜：“……”

“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往卫生间走去：“现在就洗掉。我也不喜欢。”

程彦生愣了会儿，紧跟着走进卫生间：“那你为什么还喷？”

“因为有人喜欢。”

程彦生：“谁？”

苏折夜透过镜子看了这十万个为什么哥一眼，懒得说话。

他抬手，把长发高高束起，抽了几张洗脸巾打湿，然后擦拭着耳后和腕间。

“卧槽，不会是我大舅哥吧？”

程彦生猛地想起了什么：“顾晴今天给我说，他哥从来不用香水，但办公室桌上突然多了一个扩香木。她以为她哥有情况了，我他妈都不敢告诉他是你送的。”

“牛逼啊我的哥，昨天才跟顾教授吃饭，今天就让他用上你送的礼物了。所以你们昨天都聊啥了啊？”

苏折夜挑眉：“你真的要听？”

程彦生使劲点头：“我学学。”

苏折夜：“萨尔瓦多·达利，勒内·玛格丽特，乔治·德·基里科。”

程彦生：“？”

苏折夜：“还有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亚伯拉罕·马斯洛。”

程彦生：“……”

程彦生：“吃的西餐啊，整这么多洋名字。”

苏折夜：“……傻逼。”

“整点中文整点中文。”

程彦生转移了话题：“你今儿穿什么？”

苏折夜：“那里面太热，我穿个白衬衫套羽绒服。”

程彦生拔高了音量：“你搁夜店穿衬衫？被我大舅哥传染啦？”

“？”

苏折夜瞄了他一眼：“我有正经的白衬衫么？”

程彦生：“……”

“也是。”

程彦生一脸认真：“你长得就不像正经人，你穿西装我大舅哥不穿衣服，你都比他更诱人。”

苏折夜把洗手的水洒到程彦生脸上。

真没品味。

正经人不穿衣服才是最刺激的，要的就是这种冲击与反差感。

苏折夜没有理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又回到卫生间。

他打开玻璃柜。

满满的一面都是各式香水瓶，不同天气、不同心情时，他会选择不一样的香味。

但大多是花香。

苏折夜喜欢偏浓的花香调，馥郁中带着些许甜意，却又透出神秘与令人沉醉的缱绻。

指尖在空中停顿了几秒，他选了祖玛珑的英国梨与小苍兰。

虽然晚上不用同款，但用同个牌子也是极好的。

优雅的白花香瞬间占领了嗅觉，梨香与小苍兰的芬芳交织在一起，并不张扬，却有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程彦生深吸了口气：“对味了！”

“走吧。”

苏折夜解开发带，长发披散下来：“我们出门。”

-

今天的局是前几天酒吧新开业那个朋友组的，为了感谢他们那天去给他捧场。

没选在他自己的清吧，因为他怕自己太敬业，喝着酒还操心店。

刚好第二天几人都没事，所以订了个夜店的卡座。

灯光明暗交错，洒下一片片碎金般的亮点，空气中弥漫着香薰与酒精交织的味道。

今天周四，人不算特别多，但音乐声依旧震耳欲聋，重低音赋满律动感，裹挟着酒精的气息。

“折夜和彦生来了。来来，这边。”

酒吧老板缪宣眼尖看到了他们，立刻站起身招呼。

“已经喝上了？”

苏折夜笑：“看来我们来晚了啊。”

“是啊。”

缪宣搂过他的肩：“彦生说你晚上有事儿，忙什么呢最近，喝酒都不积极。”

“不是给你们说了么，准备搬家，刚带人去看完房。”

苏折夜瞥了程彦生一眼：“这人把我鸽了，要和他对象住，我只能找别的室友咯。”

“过分。”

缪宣摇了摇头，对程彦生道：“这不得自罚三杯。”

程彦生面露苦恼：“我对象不让我喝啊，我妻管严，真不敢喝。”

“你他妈的。”

旁边朋友立刻踢了他一脚：“我们都是单身狗，就你一个满身恋爱酸臭味，你小心被打啊。”

程彦生赶紧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等你看好房一起帮你搬家。”

缪宣道：“让彦生出苦力，一个人给你扛沙发。”

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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