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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京华》

15. 林昭

林家有女,单名昭,小字随月。

在这江南小镇,林氏也算有些声望的大族,又远离京城浮华,颇有些躲进小楼,自成一统的意味,生活就这么平平稳稳,一年年地过。

林昭是续弦孙氏所出,上头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虽不一母同胞,倒也相安无事。但她与他们并不亲近,因她年纪太小,从她记事起,兄姐们都已成家,各自顾着自己家里。是以林昭自小,身边连一个年纪相仿又同辈的玩伴也没有。

她却并不孤单。

没有人知道,林昭从五岁起就一直地做着一个梦,梦里,她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出生,隔着薄薄的眼皮,那强烈的光芒是任何灯烛都没办法发出来的。那时的她并不能理解其意义,然而从那以后,这个梦却从未间断,而且真实到让人震惊,她几乎是在另一个世界,又长大了一次。

在那个世界,她不必接受三从四德的规训,她也可以同被母亲视作洪水猛兽般勒令她不可多说一句话的男孩们一道同窗求学,并无二致。

她就这么在两个世界交替成长,然而人之心性终有穷时,林昭一开始还算如鱼得水,后来越来越复杂庞大的信息,几乎将她淹没。

她开始嗜睡,甚而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又或者,真的有虚实之分吗?那么真实的两个世界,其中之一竟是假的么?

林昭难以分辨,只能守着这秘密。她很清楚,若是被人知晓,他们只会觉得她疯了。

直到十四岁上,朝廷倾覆,世外桃源也未能幸存,一夕之间便沦落天涯。

她于梦中所学到的东西,成为了她的护身符。

直到天下安定,她又一手创立云锦楼,招揽天下孤女,凭借异世舞曲,屹立不倒。

后来却遇到个怪人,他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曲罢舞歇,他用一种沉痛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你这两天就在折腾这种东西?”

林昭点点头,坦承道:“赚钱嘛,不寒碜。虽然是没什么意义,但我也不觉得它们有多么低贱。”

她轻轻地扶上栏杆,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说:“你瞧,他们有的家境贫寒,有的屡试不第,有的家宅不和……可是又不能表露,徒惹旁人笑话。有句话说‘存在即合理’,我想,这些靡靡之音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因为它给予了他们大哭大笑的理由吧。那样的歇斯底里,那样的无所顾忌。雅俗共赏,有什么不好?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阳春白雪。”林昭说着说着,有些伤感,“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活得清醒。”

她难得脆弱的模样让他有些慌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还没想出个办法,林昭却眨眨眼,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俏皮地笑:“对了,有件事一直没向你坦白,其实那些惊才绝艳的诗词并不是我写的。”

他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问道:“那是谁?”

“很多人喽。李白、杜甫、王维、苏轼……不过,他们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你找不到的,我也找不到他们。”

他想了想:“就像桃花源?”

林昭想起那句“后遂无问津者”,神色黯了黯,轻声说:“嗯。就像桃花源。”

“所以,很抱歉用这种手段抢了你的诗会魁首。我也不是想出风头,主要是有奖金拿。”

让人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他没有声色俱厉地指责她,也没有讽刺她,只是疑惑地问:“你很缺钱么?”

尽管他对她称不上多了解,也能看出,她不是个市侩的人。

“我家那点事,你随便拉个街坊邻居问问就知道了,我就不跟你诉苦了。先走啦,老板还没给我结账呢。”

他忽然没忍住,问了她一个问题。

“善良有什么意义呢?反正好人是不会有好报的。”

她歪了歪头,笑起来:“好像确实没什么意义。”

他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只是我愿意这样做,我自己选择这样做,看到这些事做成,我会开心。千金难买我乐意。这不就够了吗?”

那种冷漠,绝非出自他本心。这么多年,他反复告诫自己,反正重申那些他根本不想认同的“道理”,才是一直以来割裂和游离的根源。

原来如此。

有些人随心所欲,有些人套上枷锁。

众醉独醒,或是人情淡薄?

承担责任,或是甘于平庸?

好像同一件事总有无数种解读,而她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一步步,坚定地走着。

怎么就不可以了呢?人有七情六欲,这是最正常,最理所当然不必多说的事情了,哪里低人一等?这也不行那也不准,只能做“正事”,做有意义的事。你说这叫觉醒么?不不不,往前倒几百年,早有这思想了,存天理灭人欲,不就是么?

只不过“天理”一直在变化,正事的定义也随着政策游移,而“人欲”千百年来从未撼动。

对社会有意义,或者说,对我有意义的,我自然感激他,可是只对他自己有意义,难道就不算意义了吗?

不是我离经叛道,而是有些规矩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若非生为女儿身,又怎能见这红尘之下万种因果。有些人高居庙堂,只知道盯着那顶乌纱帽,什么也看不见了,她亦是觉得他们可怜呢。

怨天命怨时运,都不过是自困自囿。

唯有随遇而安,才是真的格局。

后来,她也学会自己写诗了。

第一首,她寄给了沈瑾初:

“暮雨籍秋凉,层云噙天光。不见云中天,何日复朝阳。(PS:这是我自己写的!)”

他的回信很快就到,只是有点惜墨如金。

“很不错。”

下面一行有样学样地打了个括号。

(PS:看出来了。)

什么意思!

林昭有些气恼,这是在说她写得太稚嫩,很容易同之前那些传世名作区分开吗?虽然是事实,但这人会不会说话啊?

她拎着那短短的纸条看了半天,又忍不住猜测,这句“看出来了”,是否有别的意思呢?是不是,看出来了她藏在其中的小心思。

沈公子,何日复朝阳呢?

那时她还不明白,原来世间本无朝阳。

正如千里之外,那位公主。

她这一生,自认为顺风顺水,却原来什么也没有抓住。她没有看清,权力来自于身份,他们随时可以收回。她没有看清,奴婢也有思想,当她们活不下去,也能迸发出惊人的勇气。她没有看清,其实她并没有那么想嫁给他,她恐慌的,她不想失去的,却原来是那欢喜热闹的年少时光。

她什么都没有看清,不知道那个故作深沉,稚嫩笨拙的兄长何时长成了城府心机的帝王,也不知道那个吟诗写文的儒雅少年,何时变得沉默寡言,连笔都很少再动了。

她就这么糊涂着过了一辈子,没有人会提醒她,没有人敢提醒她,她想要什么,就会得到,因为公主应该得到。

可她哪里有真正的免死金牌呢?终于在一片懵懂盲目中触了逆鳞,犯了忌讳。

当然了,不知道是谁的忌讳。也许是圣人的,也许是百姓的,总归不是皇帝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心里从未如此清晰明了。他斥责她时,多么冠冕堂皇,引经据典,好像他有多拥护那些东西,有多愤怒她的僭越。但这天底下,恐怕再找不到比他更藐视,更践踏这些规矩的人了。

她坐起来,那双柔软的,娇生惯养的双手,第一次握住了刀柄。

一旁默然侍立的太监也微微惊讶。他年纪很大了,一生都在这宫中度过,她不是他见过第一个,甚至不是第一个他亲自送出最后一程的尊贵女子。

人之将死,也想保留一分体面,毒酒是最好的选择,连白绫都少有人选,匕首更是凑数的。

这娇纵蛮横的公主,最后竟是这样离去吗?

一缕莫名的悲哀在他心里一闪而过,恍然像是回到刚入宫中,头一次见到这深宫吃人的时候。

鲜血从腕上的伤口蜿蜒而下,霎时布满了她整个手掌,她静静地看着,没喊疼,也没有怨恨。她的罪会随着她一起埋葬,世间那么多的妖魔鬼怪,又会在何时肃清呢?

那就不是她所要想的事了,她安然享受自己最后清醒的时光。

紫苏一路追查,却越来越迷茫了。她的仇人,到底是谁呢?她曾以为,是那位尊贵的太后,现在才知道,原来小小一个寒谷,根本没能入“大人物”的眼。可是他们何曾想过要什么举足轻重的地位呢?既然入不了眼,又为何非毁了它不可呢?

是谁在助推,是谁要它亡?

执棋者也是棋子,互相牵制,互相推搡,任谁也不知道,哪一步行差踏错,就会跌落深渊。

她醉眼迷离,躺在乌蓬船头,月光轻轻柔柔地洒下来,她努力去看,只觉那月亮比平常大了一圈,雾蒙蒙的,不知是光晕还是云彩。她索性放弃了,将撑在额头上的手放下,低矮的小舟晃了晃,她感到指尖触到了冰冰凉凉的河水,在这盛夏夜里格外舒适。

只是她晕乎的脑袋有些想不明白,是小船在动,还是河水在流淌?或者两者都有,所以水掠过她的指尖,如此欢快,时不时震荡起来,打得人心一颤。

“不知许兄可读过《孔雀东南飞》?”

许昌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答:“自是读过,怎么……”他忽然住了口,脸色铁青。

他仿佛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念道:“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许昌辉阴沉地瞪了他一眼,终于没再提这事。

朝曦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就好比指着大学生说你怎么跟那村口大妈似的。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夜风凛冽,漆黑如墨的眼瞳里,她是唯一的亮色。

呵,有些人阴狠无情,临了却信了佛,以为念几句经文,拜几尊泥像,便可抵这一生业障。

“我知道你担心她,但感情的事,不是单纯的对错能衡量的。我们做朋友的,还是要有点边界感,不能事事都插手。”

“可是我……我……”她忽然闹起来了,呜呜地哭,“我就是有病!总是心软……我就是不明白,我哪儿错了,我只是想好好的,做个有良心的人。我究竟哪儿错了?”

他背着她,沉默许久,才说:“你没错。是这里不适合你,你还是离开京城吧。”

她昏昏沉沉,无意识地重复道:“离开……”

“嗯。”他点点头,“走之前可以坑他一把——反正到时候你人都走了,看不见他的结局,就不会不安了。”

她一呆:“这……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他笑了:“‘君子远庖厨’,一样的逻辑嘛。你不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吗?我教你,这便是其中一招。”

“看什么呢?”她坐到对面位置上,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她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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