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京华》
穆亭晚要造纸。
无论古今中外,只要与文化沾边,文房四宝里的纸笔都是重中之重。
祤朝算是一个过渡期,各个方面都不上不下。它有纸,却又粗糙难用,不像后世宣纸那样细腻华美。
所以穆亭晚即便做出好纸来,也只是改良,不会太过显眼。若非如此,其实她更想搞活字印刷来着。
系统部那边本来还有些顾虑,听她这么一说,就差管她叫姑奶奶请她高抬贵手,当即就同意了她的造纸大计。
说到底,她这不速之客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可能什么也不做。真有蝴蝶效应,那也只好认了。
与其畏手畏脚的,不如趁着她离雍京那种是非之地还有千里之隔,做足了前期准备。
潘二家的院子不大,正好穆亭晚要做的东西也不占多少地方,她索性就闭门不出,一心捣鼓,有时累了,就到屋里去和李铃儿聊天。
她已经醒了。
这姑娘比穆亭晚预料的还要坚强。逢此大难,尽管这不是她的错,但身心所受的创伤,又如何估量。
她却只字不提自己的苦痛,还笑着宽慰李颉。
如果说穆亭晚原本对李铃儿的态度是同情,那么现在,她是真的有几分喜爱这个坚韧的小姑娘了。
李铃儿年方十五,比穆亭晚只小三岁。但换算一下,她在现代就是刚刚参加中考的年纪,在穆亭晚看来,完全就是个小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穆亭晚对徐仁的厌恶之感又深了几分。
这样的禽兽真是罪该万死。
“穆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穆亭晚回头,李铃儿站在窗前,好奇地向她这边张望着。
她挑眉,促狭地笑:“你哥不在,没人管得住你了吧。把外套裹紧点,别吹风,我回去跟你讲。”
据说徐仁那天回去之后,不知怎么在自己家院子里落了水,现在还躺着起不来。县令府中人人自危,生怕被迁怒,李颉这样的小人物,自然早没人提起了。他如今重操旧业,一早就出了门。
穆亭晚进了屋,刚想说话,忽然瞥见床头的绣活,惊讶地看向李铃儿:“你这是……”
李铃儿有些腼腆:“我在绣帕子。等到了谷雨那天拿出去卖,也好补贴家里。”
听起来很是寻常,穆亭晚端详了一会儿那方刺绣,却有些疑惑:“听潘二哥说,你不是很喜欢诗词文赋,怎么不见你看书?”
李铃儿愣了一下,慢慢低下头:“我觉得,以后还是不要做这些事的好。”
“为什么?”穆亭晚愕然,旋即又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所以你觉得太出风头不好?”
李铃儿摇头:“不是,我只是突然明白不能再这样了。”她眼睛清亮亮的,透出几分认真,“阿兄不告诉我,但我也猜得到,他为了救我肯定费了不少钱。说到底,我们这样的人家,本就不该醉心风花雪月的词句,喜欢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穆亭晚静静地看着她,问道:“然后呢?”
李铃儿不明白她的意思。
“那么,你以后就要安安分分地做女红,每天挖空心思地想着如何补贴家用,如何省下几个铜板,是这样吗?”
李铃儿脸色有些发白。
“你当然可以这样做,铃儿。”穆亭晚平静地说,“甚至,如果你早点这样想,或许你们兄妹二人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不少。”
她一面说着,一面紧盯着李铃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李颉为什么不早点逼你懂事呢?”
李铃儿无言以对。
穆亭晚退后一步,咄咄逼人的气势也缓和下来,她轻声说:“我不是什么思想家,年纪又轻,论阅历也实在不够看。”
李铃儿有些慌张,她笨拙地说:“穆姐姐别这么说,你很厉害的。”
穆亭晚心中莞尔,倒是有些歉疚于自己凶未成年人的行为,但她还是尽力绷着脸说:“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也托个大,跟你说一个道理,你愿听么?”
李铃儿连连点头。
“那你记着。喜欢,是最重要的东西。”
道理是要讲的,生活也是要过的,穆亭晚可不想误人子弟。于是,为了证明风花雪月并非全无用处,穆亭晚决定给她找点事做。
她做的第一批纸已经晒好,挑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穆亭晚带着李铃儿去了郊外。
草长莺飞春衫薄,过了惊蛰,春意便越来越浓了。
古有才女薛涛,因为嫌弃当时市面上的纸张幅面都太大,自制小巧彩笺,上题小诗,以赠亲友,风靡一时。
她取花草之色,将花瓣捣成泥再加清水,胶质调匀,用毛笔或毛刷涂漫纸笺,再以吸水麻纸附贴色纸,最后一张张叠压成摞、压平阴干。后人称之为“薛涛笺”。
仅仅是白纸还不够吸引人,毕竟平常写字也不需要多好的纸。穆亭晚并不想薄利多销,一来太费时间,二来她也做不出那么多纸供应。
她打的是地主家的主意。
穆亭晚边挑选着颜色鲜艳些的花儿,边向李铃儿打听:“西街杜家,你还记得么?”
李铃儿接过她手里的花,闻言笑道:“当然记得。杜家老爷夫人都是极好的人,宽厚温和。有一回我冒冒失失跑到人家的诗会上去,那些人本来想把我赶出去,叫我别捣乱,是杜夫人出面叫我留下来的。”
穆亭晚好奇:“杜老爷也没意见?”
“是呀。”李铃儿点头,“那时他们说:以文会友,不分贵贱,不分年纪。曹冲五岁能称象,孔融十岁可论道,可见小友未必见识小,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下定论,未免迂腐。”
这杜家还真是一股清流。
穆亭晚有心问问他们与徐家有没有什么往来,又怕勾起李铃儿的伤心事,便拐了个弯儿说:“杜家既然家底殷实,又是读书人,怎么不谋个一官半职。对于他们来说,应当不会找不到门路吧。”
李铃儿疑惑地说:“穆姐姐不知道么?杜家老爷做过官的,据说还做过京官,后来被贬到岭藩县来的。来了这边没几年,他主动请辞,平日里养花侍草,写文赏画,再不提官场的事了。”
从雍京来的?
这倒出乎穆亭晚的意料,细细想来,却也是个好消息。
古代不像现代那样处处有卫星导航,这里的地图也相当粗糙,穆亭晚觉得跟鬼画符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她是看不懂。
若能与杜家人说上话,探听些消息,或许对她的雍京之行也能多几分保障。
红笺作信,聊寄相思。
薛涛笺的颜色有十数种之多,但其中最负盛名的,无疑是红色,后来更是成为一种意象,专指写给情人的书信。
穆亭晚却不打算借用这个寓意。
杜老爷年过五十,家里一妻一妾,平心而论,以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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