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拾遗》
裴妍右手镰刀上的泥土蹭到了张茂雪白的细麻衣上,留下点点黑斑。
“啊,脏了!”裴妍叫道。
张茂却不在意的道:“一件袍子罢了,还想哄我放手?”
裴妍害臊地跺脚:“好歹容我进屋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张茂于是揽着她进了里屋。
容秋翻了个白眼,远远地跟在二人后面。她上次被张茂罚过后,长了记性,在没有裴妍命令的情况下,坚决不会留裴妍一个人独处。
然而裴妍和张茂两个人卿卿我我,她又不好离得太近,只能这么若有若无地跟在后面,尴尬得要死!
进屋后,容秋侍候裴妍去隔壁更衣。
裴妍回来的时候,张茂正背着手,兀自欣赏墙上的一幅挂画。看到她出来后,意味深长地笑道:“倒是不知,阿妍对名家字画也有研究。”
裴妍瞟了眼墙上,一阵心虚,那画——是司马毗送的。
听裴妡说,此画名为《北风图》,乃前朝蜀郡太守刘褒的佳作,说是画成之日,满室宾客皆为之凉。看裴妡捡到宝的夸张样子,也知道这画价值不菲。
裴妍原想将它收进库房,可她娘却硬要她挂出来:“听你王妃姑姑讲,你送世子的宝物,世子都摆在明晃处。可世子送你这许多宝物,你却尽往库房里落灰,让你姑姑看了,得多心寒。”
无法,她只得照办。好在这是内室,外人等闲进不来。以往就算张茂来寻她,二人也多在他原先的住处相会,像今日这般在她闺房内室独处的,还是头一回。
唉?闺房?裴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他的身后,紧张道:“你是怎么进来的?竟没人拦你?”
张茂的目光从名画上收回,轻笑摇头,还知道问,可见没蠢到家。
他也不瞒她:“这几年,我在府上也不是白住的。论人手,我能指派的可比你多!”
若是裴妡,此刻定恼得跳起来:“你一介清客,居然敢往主家插人,简直大逆不道!”
裴妍却只是眉头微微皱起。张茂这样做委实不妥,可他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又显得并未藏私。她想,阿茂这么做必有缘由——他没道理坑害裴家。
她不多问,张茂却不能不解释:“钜鹿郡公府文官起家,王夫人管理庶务看似滴水不漏,实则守卫多有疏忽。”
这倒是实事求是,钜鹿郡公府里的防务比起军功起家的张家来,确实差了不少,否则也不会有当年的东郊惨案。
张茂不想疏不间亲,但长房是长房,二房是二房。这些年,裴妍母女兄妹在府里素来依赖二房过活。平日也就罢了,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长房也当留点私兵手上,以应对不时之需。至少,能图个自保吧!
这年头部曲往往是家生子,只有人手不够时才会从下面田庄或是外头招人。几年前的东郊祸事,钜鹿郡公府的部曲折进去不少,这才给了张茂往里面插人的机会。
提到当年的惨事,虽隔多年,裴妍仍旧心有余悸。
张茂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从袖囊里摸出一份卷帛,递给裴妍,低声道:“这是我在府上的人手名录。以后,他们都归你指派。”
这话是对着裴妍说的,目光却瞄向一旁的容秋。容秋容色一肃,郑重地点点头。
张茂自认了解裴妍的能耐,指望她还不如指望身边的婢子。
然而出人意料的,裴妍一改往日三不管的脾性,沉默地把卷帛拿来。笼共三十名部曲,她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对过去,有几个她看着眼熟的还单独拿出来向张茂求证。
看着她认真点兵的样子,张茂既诧异又新奇。
一旁的容秋解释道:“近来二娘给元娘讲了许多外面的事。”
未雨绸缪,原来是裴妡的功劳。张茂了然一笑,虽然这个小姨子不大喜欢自己,但她确实是阿妍的良师益友,如此,甚好。
裴妍桌上有未完成的花样,张茂随手翻了翻,见都是给小孩子的,笑道:“这是给大兄家的小郎君做的?”
“不止,还有二哥和三哥家的孩子们。我和阿妡闲来无事,便想着给他们做些小玩意儿。”
裴家的三兄弟都已成家立业,儿女成群,张茂有一瞬的羡慕。
他拿起做了一半的虎头帽,沉声道:“阿妍,明年无论如何我也要娶你过门,谁也阻不了我!”
裴妍脸上火辣辣的,啐他:“先想想怎么过我阿母这关吧!”
“只要郡公同意,郭夫人会想明利害的。”
裴妍大惊:“你怎么晓得我阿叔会同意?你告知他了?”
张茂摇头,坐下来,饮了口茶:“治世需能臣,乱世靠武将。阿耶当年弃文从武,就是押着今日。”
裴妍听得一头雾水,张茂却没有与她多解释,放下茶杯就要回去了。临走前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阿妍不妨多做两个,我大哥这几年亦添了一儿一女。”
……
东宫,太子握着韩芷送来的请帖不语。
太子妃蹙眉:“皇后新得贵子,椒房殿正是乱的时候,阿芷不忙着照料皇后,却要约太子一叙,不合常理。”
蒋良娣与太子妃素来不睦,然而在这件事上,二人态度却出奇的一致。
蒋良娣撇嘴:“韩夫人在宫里素来与殿下无甚牵扯,今日怎会突然邀太子前去?她若有要事,能让我们知晓?只怕有诈。”
太子亦不信韩芷,于是对身边的小黄门道:“就说孤身体不适,改日再应夫人邀约。”
韩芷收到信后,大大地舒了口气。不是她不约,是人家太子不来,这可怪不得她!
然而第二日,韩芷就见贾后命手下人给东宫透信,说皇帝已不省人事,皇后却秘而不宣。
韩芷大惊,皇帝明明活蹦乱跳的,只是被拘在内殿与宫娥嬉戏罢了,哪里就病危了?
韩芷结结巴巴地劝道:“万一太子真以为天子病危,逼宫怎么办?”
贾后皮笑肉不笑:“他敢来,我不是更有理由治他?”
是了,皇后手上有数千宿卫兵和从赵王处借来的亲兵,而太子能支使得动的,只有心腹中护军赵俊手下的那几百人马而已。
“何况,以那竖子疑神疑鬼的性子,必要先来宣明殿探视一番。我自有法子,让他上钩。”
韩芷不解:“既如此,娘娘昨日为何不说,非要我先去请太子一番?”
“傻孩子”,皇后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太子多疑,若昨日有人突然跟他说,皇帝病重,他未必会信。然而你昨日先急哄哄地去请他,他虽不肯来,但内里必疑心内宫有变。今日,再听未央宫的线人说皇帝病危,是你,会不会动摇?”
这时,皇后的心腹宫女陈舞端着一盘醉枣前来。
贾后随手拈起一颗,举在光下转了转,鲜红的蔻丹印在发黑的醉枣上,好似一道道血痕。
陈舞道:“医正说,只需一口,上面的药粉便能让人晕头转向。”
贾后满意地点头,转身将醉枣放在韩芷的手心里,莞尔道:“后面,就有劳阿芷了!”
韩芷脸色大变,握着枣儿一声不敢吭……
太子听到皇帝病危的消息,果然急召臣僚议事。
中护军赵俊请太子一不做二不休,清君侧,废贾后!
然而在场的诸人却皆犹豫不决。
尤其太子,他虽恨透了贾后,但自幼受大儒教导的他,不到万不得已,实不想落个弑母逼宫的恶名。
太子思索片刻,沉声道:“若父皇果真病重,于孤反倒有利。孤乃先帝亲封的太子,只要孤无大错,皇后也动不得孤。”
“当务之急乃确认圣上龙体是否康健,若真如线人所报,圣上病危,臣这便回去拟招,奏请太子监国。”右卫督司马雅附和道。
太子沉吟片刻,起身道:“孤这便去宣明殿一探究竟。尔等守在这里,若孤夤夜未归,则翌日朝会,诸位可直接发难贾后,告她私囚东宫!”
杜锡原本不放心,提议让赵俊带兵护送太子前去,却被太子一口拒绝了——他自信皇后没有那个胆子,敢当众对自己不利。
然而东宫的僚属们等了一宿,太子竟真的彻夜未归。
正当他们预备第二日责难贾后时,却听闻皇帝取消了朝会,且连夜请来了赵王司马伦、尚书令王衍,中书令陈准,司空张华,甚至还有在孝中的侍中裴頠,入宫议事。
东宫臣僚心头一震,第一反应皆是,皇帝取消朝会,还连夜召见这么多重臣,难道身体真不行了?太子这会肯定是被皇后囚禁了!他们这些东宫僚属要不要去宫道上堵一堵这些老大人?请他们为太子正名?太子是储君,只要朝中重臣皆支持太子,皇后一介妇人又能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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