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拾遗》
这事就发生在阊阖宫门外,不过一个时辰,京洛各世家权贵该知道的全知道了。
琅琊王氏和河东裴氏也匆匆派人去宫里把自家女郎接回来安抚。
刚才裴该从二房出来,就是送裴妡回去的。
裴頠问清了裴妡事情的始末,又与两个儿子互通了消息,而后裴该急惶惶的去始平公主府安抚公主去了。
裴妍听了也骇怕不止,与床上的裴妡抱成一团。
贾谧是他们的表哥,长得俊,平日待女眷也温柔,见到姊妹们都是笑意盈盈甜言蜜语的,谁能想动起手来这么狠呢!
门外,郭夫人给二人送来安神汤,这汤裴妡在王夫人处就让喝过,如今裴妍也赶紧喝了。
俩姊妹在床上又互相安慰好一阵,这才囫囵睡了。
只是这一晚,注定不太平,无论是当事双方,还是各自背后的主子,有太多的人夜不能寐。
长乐宫椒房殿。
贾谧正捂着脸跪在贾后面前。他本是俊俏的白面公子,如今却半边脸高高肿起,显然打的人下手不轻。
他的旁边跪着哭哭啼啼的贾午。
上首坐着贾后和贾后的母亲郭槐,二人均脸色铁青。
贾谧犹自不服,捂着肿得老高的脸对皇后陈情:“儿虽不敏,却是皇后亲侄,那成都王不过是旁支庶亲,平日里儿敬他是长辈,处处避让,不想他竟作威作福起来。今日儿急着入宫禀事,这才抢先一步,他竟派长史羞辱儿,且那长史言辞咄咄,对娘娘多有不敬。儿替娘娘鸣不平,这才拿汤捂子砸了他。怎知此人这么不禁事,不过砸了一下子,就死了呢!”
贾后冷笑一声,乜他:“敢情你还是苦主?本宫得谢你鸣不平了!”又咬牙道:“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动手杀人,杀的还是朝廷命官,你好大的威风!荣华(河东公主)被你吓的至今说不出话,天子扬言要把你发配凉州,你真当朝廷是我们贾家的?你是嫌这些年,诸王和我们闹的还不够?还是你觉得,天子痴顽就可以任你糊弄!”
这话就重了,一旁的贾午赶紧接口:“娘娘,阿谧是您瞧着长大的,平日虽顽劣,却一向有分寸。此次若不是那长史口出狂言,辱及娘娘,他何至于下此狠手……”
“住嘴!”打断她的是她的母亲郭槐。
只见郭老夫人颤着手指着贾午的脑门,恨声道:“你这蠢货,阿谧就是被你教养坏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尊太子、敬宗室,你呢?都当耳旁风!”
老人家的鸠杖狠狠锤在她身旁的长绒蜀褥上:“成都王是谁?今上亲弟,太子叔父。你往日糊涂,把东宫得罪的死死的,如今连宗室也一并挑了,是想让娘娘自绝于天家么!贾家的权势不过在这京畿方寸,出了洛阳,那是宗室诸王的天下。你……糊涂!”
贾午抹了一把亲娘喷在脸上的口水,喃喃不敢吭声。
贾谧觑着面前痛心疾首的外祖母,和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皇后,知道自己这回事情闹大了。
但是他面上惶惶,心里却不怎么担心。他知道,就算是天塌下来,皇后也不会不管他的。毕竟他是贾家唯一的嗣子啊!
果然,沉默良久,就听贾后哑声道:“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倒是不惧。所忧者成都王,他年虽幼,却是今上亲弟,且素来与东宫交好,若不能妥善安抚,宗室必将侧目……”
郭槐点头:“这才是关窍。”
贾后一指贾谧,厉声道:“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定要让成都王与你和解。若不然,你就去凉州,戴罪立功吧!”
雍凉一带如今正不太平,匈奴、氐、羌等诸胡蠢蠢欲动。何况,那里如今是赵王司马伦主政。赵王势大,又是司马家的老长辈,贾谧哪里敢去,一缩脖子,把要反驳的话吞进肚子里。
好吧,和解就和解,想他成都王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臭小子,还不好哄么!
同一时候,东宫。
“贾逆欺人太甚!”
太子司马遹愤愤地将铜爵委掷于地。嫣红的葡萄酒瞬间将蜀褥染上血色。
成都王司马颖坐在他的对面,低头看着酒杯,苦笑道:“皇兄仁义,假节钺于皇后,如今贾家权倾朝野,剑锋所指,满朝文武,谁敢拂逆?德高若汝南王尚且被她设计,何况吾等。”
太子自责道:“怪孤无能,不能为皇叔伸冤。”
成都王不紧不慢地上前勾起酒壶,给太子换上新的酒盏,斟满道:“太子此言差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太子乃今上独子,肩负乾坤重任,如今不过明珠蒙尘,正当韬光养晦,避其锋芒,保全自身,以待来日。至于臣,不过忍一时之辱,不值一提。”
他提杯,对太子附耳:“臣惟愿早日伏拜太子光大之时!”
第二日,似乎大家约好了似的,半数朝臣请了病假,没去办公——开什么玩笑,外戚和宗室对上,万一被逼着站队怎么办?诸王与贾后,哪个是善茬?
裴頠自然也在病假之列。只是他却没能躲得过去。
这日早晌将将用完,门房突然来禀,道是鲁国公来访。
不请自来,不速之客!
裴頠本想借口染疾,推脱过去,不料门房又道;“贾夫人也来了,求见老夫人。”
裴頠扶额,贾午是阿母的亲侄女,自己的表姊。他可以拒绝贾谧,却拒绝不了贾午走亲戚啊。总不能全府从上到下都病了吧!他要是真敢这样,就是公然与贾家断亲了!
他叹口气,该来的躲不了!只得吩咐管家,令正门大开,洒扫门阶,喜迎“贵客”。
另一边,张茂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学堂离他的住处不远,他干脆每天在拾叔的搀扶下,去上半天经义课。引得裴葑对他很是赞许。
这天,裴憬裴妍并张茂课间小憩时,裴妡的贴身小婢,名唤红梅的,过来送消息说,鲁国公来府上了。裴妡自从昨日杀人事件后,一直没有回宫,就在府里将养着。
裴憬与裴妍都有些惴惴,以前他们挺喜欢贾谧这个表哥的,但自从听说他暴力杀人后,对他只想敬而远之。
张茂想的却是,贾谧恐怕是要河东裴氏做这个和事佬了。
可他觉得奇怪,贾谧为什么不找琅琊王氏做中人呢?
王衍是太子和贾谧的老丈人,成都王又是出了名的与太子交好。这个时候,王衍出面,不比裴頠更合适么?
他不知道的是,贾谧昨天连夜就求见过岳父王衍。然而王司徒那个滑不溜手的,早先一步躲出了门。打的还是三女王清风的名义,道是女儿吓丢了魂,高僧言需由家主作陪,去郊外龙潭寺礼佛静养,方能痊愈。
贾谧扑了个空,心内愤恨不止,天下间只闻女儿为父亲祈福礼佛的,哪有父亲陪女儿避居佛寺的?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可眼见妻子王景风哭得梨花带雨,他又心软了,舍不得为难老岳父。行吧,岳父大人不管,那就,换个人好了。
这不就让裴頠赶上了?他既是贾谧表舅,又是太子老师,从妹还嫁了东海王,与贾家和宗室都沾亲带故,又是国子祭酒,士林之首,清贵无比。除了王衍,裴頠是最合适的中人之选。
外书房里,贾谧对裴頠行晚辈大礼。
裴頠岿然不动。
贾谧不得已,自袖囊中拿出一卷封诏,躬身呈与裴頠:“儿自知犯下大错,求阿舅念在儿初犯,帮儿转圜一二。儿并贾家,感铭五内。”
裴頠打开诏书,见是盖了大印的封诏,诏书中拜自己为右军将军,加侍中、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看字迹,当是皇后亲笔。
裴頠撸须不语,后三者只是加官,属虚荣,他本就是国子祭酒,清贵已极,倒无所谓这些虚职。但是右军将军掌宫门宿卫,与前、左、后军合成四军,各领营兵千人,可配护军府,却是实权。如今洛阳的兵权多落在贾家及其朋党手里,他们竟肯分出一杯羹来,实属难得。河东裴氏文官极盛,独缺武职。这个右将军,来的正是时候。
贾谧见裴頠动容,趁热打铁道:“儿与成都王并无直接利害,不过一时意气之争。儿愿向成都王负荆请罪,只求阿舅做个见证。”
裴頠沉吟片刻,阖上诏书放于案上,对贾谧道:“既是年轻人意气之争,我出面未免以势压人。始平公主郊外有一温泉别庄,如今冬梅正盛,就让你该弟做东,请诸君一叙吧!”
贾谧大喜,他知道,只要河东裴氏肯出手,这事太半成了!
不多久,裴妍就从裴妡那里知道了始平公主要办赏梅宴的事。
“所以,三哥终于肯让我们去公主府玩了?”裴妍开心道。
裴妡点头又摇头:“不是公主府,是公主嫂嫂在郊外的温泉别庄。”她愁容满面道:“不知道三哥怎么想的,还邀了贾表哥和成都王。”
“啊!”裴妍捂嘴,谁不知道这两个人才结下梁子啊!这不是给公主添乱么!
待到温泉别庄时,裴妍才知道,不止是贾谧和成都王,年轻一辈里还要来不少人。
郎君里除裴家兄弟外,还有琅琊王司马睿、东海王世子司马毗还有琅琊王氏的麒麟子王导(赤龙)。
女眷里,除始平公主、裴家姊妹外,河东公主、王衍的四女儿王和风、贾午的女儿韩芷也会来。
这次小范围的赏梅宴是始平公主与裴该主办。这也是裴家小辈第一次独当一面,操办筵席,算是裴頠对小辈们的一次考验。
始平公主虽是贾后的女儿,但在性格上像今上多一些,仁义谦让,不似她母亲那么跋扈。因此,无论是妯娌崔氏,还是小姑子裴妍和裴妡,都很乐意给她打下手。
裴家的兄弟姊妹齐上阵,早几天就搬到别庄帮忙了。这里面自然也包括裴憬。张茂作为他的伴读清客,算是半个主家,加上他的腿伤已经痊愈,便也跟着住了过来。
宴客的名单一出,张茂心里就有数了。公主与驸马做东,来客半数外戚,半数宗室,却又都是年轻人的交际,既给足了成都王台阶,又全了贾谧赔罪的面子。
唉,张茂心想,不知钜鹿郡公收了贾家多大的好处,竟应下这份苦差来!
待到正日子那天,晌午刚过,裴该就与裴憬、裴崇及张茂等在别庄正门。始平公主并诸女眷等在二门。
很快,各路郎君、女眷陆续而来。平常清冷没人烟的温泉庄子霎时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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