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余雪》
顾云嵩瞳孔微缩,不管不顾地往屏风后走去。
祁宥下意识想拦住他,却被顾云嵩狠狠地推开——
轰隆一声,横亘在众人面前的屏风轰然倒地,露出被悉心布置后的小榻。
祁宥脸色铁青,猛地放开顾云嵩,小心翼翼地扑到床前,惶恐地对着空气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放他们进来...吵醒你了...你别不理我...”
他慌乱而无措的模样看得人毛骨悚然,顾云嵩紧紧咬住牙关,半晌才蹦出几个字:“...你疯了。”
少年帝王的神色蓦地沉了下来,他乌黑的眼眸氲起寒霜,冷漠地偏头看向他们,一字一顿道:“滚出去。”
顾云嵩被他毫无温度的眼睛盯得遍体生寒,却还是上前抓住祁宥的衣襟,质问他:“你把阿锦的尸身放在哪儿了!已经半月过去,你到底有没有将她下葬!”
陈元思一愣,惊觉一个事实——
崔相临终前叮嘱新帝绝不可泄露消息,是以除去他们这些天子近臣外,天下百姓以为丞相还好好的活着,只不过是病重而已。
但祁宥现在这副模样,明显已有些不正常了。那丞相的尸首被他放到了何处?
少年一掌打开顾云嵩的手,紧握成拳狠狠地击中他的下颚,赤红着双目道:“你胡说什么!”
顾云嵩冷不防地被他打中,心头怒火灼烧着,却还只是紧攥住祁宥的胳膊,将他摁在塌边,厉声喝道:“阿锦在哪儿!”
祁宥还想同他再打,瞳仁中闪过一丝杀气,寒声开口:“你算什么,还敢这样唤老师?”
“陛下!”陈元思双手拢袖,突然出声,“崔相勋高望重,其功震古烁今,您难道想让她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腐烂发臭吗?”
话音刚落,少年猛地一顿,他僵硬着身子,过了半晌,肩头才骤然无力地垂下来。
他沉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声音干涩而嘶哑:“她没有死...”
“她没有死...”祁宥低声重复着,甚至还微微发抖,“她今晨还对我说,让我下朝后来看她...”
陈元思不忍地闭了闭眼,心头酸涩得厉害,却还是轻声开口:“已经整整半月了...再不入土,会开始**的。”
少年低垂着头,背脊颤抖着,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承受不住般,终于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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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闽入宫时,就见到少年帝王正坐在望舒宫的阶石之上,沉默地望着黑沉的夜幕。
檐下的灯笼还泛着微弱的光亮,被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卷起,明明灭灭地落入少年的眸中,却怎么也照不亮深处的死寂。
玄色的衣袍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雪落满了他的肩头和发梢,恍若白头,叫人硬生生地瞧出了难过的意味来。
谈闽将脚下的新雪踩得嘎吱作响,在祁宥的身前温顺地低下头来。
少年纹丝不动,只轻声说了句:“去准备吧。”
谈闽颔首,安静地经过祁宥,踏入了望舒宫中。半个时辰后,他静悄悄地退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少年的身前。
因着望舒宫中四角皆摆上了冰块,谈闽的衣袍都凝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他面色惨白,唇却红的妖冶,像是感受不到半分冰冷一样,掌心向上摊开:“这是招魂铃,殿下只需要轻轻摇动此铃三下,丞相便会回到此处,收走尘世最后的羁绊。”
这是南诏的习俗。
在人死后七天,由亲者向天地四方招魂,引导亡者同自己的尸首告别,而后才能顺利的转世投胎。
他们会在尸首的附近撒上薄薄的银粉,待到招魂后的第二日清晨去查看,若银粉四散,露出被遮盖的地面,则说明亡魂已经顺利地回到了此处,并遁入轮回之中。
祁宥缓慢地低垂下眼皮,从谈闽的手中接过了那枚小巧的铃铛,表情没有半分波动。
叮——
他摇动了第一下。
清脆的铃声响起,在空旷寂静的雪幕中变得极为悠长。
第二下、第三下...
三声铃响。
祁宥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仰头看向风雪,惨笑了一下。
在方才的几瞬中,他甚至真的从心底期盼着能招来崔锦之的魂魄。
眼底深处泛起薄薄的水光,少年微微阖上眼睛,思绪突然回到了那年崇丘山中。
那时候的自己被引得毒发,杀欲暴增。
她提灯而来,皎洁如霜雪般的月色倾泻下来,落在翩飞的衣袂之上,更衬得清雅温柔。
——顷刻便将他的恶念熄灭的干干净净。
少年睁开双眼,望向无边无际的万千飞雪,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睫。
为什么这一次她却不在了?
为什么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
为什么...不要他了?
祁宥想不明白,但他知道,他会成为大燕最合格的一位君王,会定万世太平,也会名垂青史,供后人评判。
一如她期许的那样。
少年帝王在寒冷透骨的阶石上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将曙的天光破开厚重的云层,他才缓缓动了动。
站起身,想要将她的尸首从望舒宫中抱出来,却在踏入殿中之时顿住了动作,表情也随即一变——
被谈闽均匀地散在尸身四周的银粉,没有半分变化。
视线落在了大开的殿门上,祁宥的手不知不觉已经紧紧攥住了。
为了使魂灵顺利回来,所在的门窗都必须大开着,昨夜朔风刺骨,这些银粉怎么可能没有半分变化!
来检查仪式的谈闽站在不远处,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祁宥猛地转头,一把抓住他,急声道:“怎么回事?这些银粉不都是用来诓骗人的吗!为什么会没有变化,她没有回来吗!”
“长生天之下流传了千百年的习俗,不会是假的...”谈闽紧缩着瞳孔,“...要在人死后第七天招魂,是不是已经错过了...”
指节根根用力,将谈闽抓的生疼。祁宥听了这话,怔楞了一瞬,放开了手,“...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迟迟不肯相信她真的走了,才耽误了时辰...”
他抬起头,“错过了招魂,会怎么样?她不能转世了?只能游荡在天地间吗?”
谈闽摇摇头,严肃着面容,从袖中掏出了掷碑珓,卜卦问灵。
他接连掷出三次,看清楚后,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祁宥看不懂这些举止,但知他脸色不好,心也微微沉了沉:“问出什么结果了吗?”
“三次皆为阳杯。”谈闽紧紧将掷碑珓握在掌心,“我问丞相的魂魄是否遁入轮回,或者徘徊在人间,长生天的回答都是——”
“不知道。”
少年急的不行,连声问道:“不知道是何意?是说她既没有轮回,更没有留在人世,那她会去哪?她能去哪儿!”
“...我不知道。”谈闽第一次露出茫然的神色,“我不过是能够请示长生天...连祂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该怎么办...”祁宥指尖狠狠地刺破掌心,缕缕鲜血宛然而下,滴落在雪地之上。
眼角余光瞥到那一抹鲜红,他急忙道:“那我的血呢...有用吗...”
“人已去,不能再...”谈闽突然停顿下来,不肯开口了。
“你有办法的,是不是?”祁宥平静下来,用沉沉如水的目光看着他。
谈闽犹豫了几瞬,才咬咬牙道:“我曾在古籍上见过一个法子,名为‘请魂’,可是毕竟只是书籍上记载,根本没有人用过,我...”
“就用这个办法。”少年眼眶微红着,黑眸中却氤氲着凛然的坚定。
就算她要离开,也要身带福泽地转世轮回,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天地间无处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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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之睁开双眼,入目是纯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气味直扑口鼻,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从休眠仓内起身,随手拔掉太阳穴连接着的设备仪器,走出了这个房间。
长长的走廊冰凉肃然,只有偶尔几个工作人员神色匆匆地穿梭在其中。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看清楚了从房中走出的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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