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县城，小饭馆。

小乞儿一溜烟跑了。

剩下一桌子，一脸果然如此的杨戬，和一脸惊讶的其他人。

敖听心：怎么可能？

丁香：理解不了！

敖春：杨戬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呢！对着个小乞丐都能这么温柔？我那凶神恶煞的司法天神显圣二郎真君呢？

于是杨戬开始解释，“一般情况下，谁都不会同意只拿一个钱的分配方式，但有一类人除外，就是极致理智的人。

“这小乞儿不是说了，他要是拿不到这一个钱，今天就得挨饿，所以在面对钱财的时候，他就拥有极致的理智，即便他也觉得我拿九个不公平，但总好过他一个也拿不到。

“而你们就不同，你们谁都不会在乎这一个钱，所以会因为不公平而愤怒，会宁愿一个都拿不到，也不能让我赚这个便宜。”

敖春想了想，“你说的这个，我理解了，但是……这和沉香又有什么关系？”

敖听心倒是想到了杨戬先前提到的，为什么挑了孙悟空来做沉香的师父，她边思考边猜测。

“你刚才说，你看中的是孙大圣的大胆和我行我素，你又说你故意让沉香保留着冲动莽撞的性子……然后你还说极致理智的人就不会反抗不公而是拿走能拿走的……所以，你是不想让沉香变成那个极致理智的人？”

“四公主果然是聪慧之人。”杨戬赞许道，“极致的理智还有一种说法，叫做大爱无我。”

大爱……

敖听心似乎懂了！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杨戬不能自己拿刀抵在玉帝脖子上逼着他改天条，而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杨戬语气平静，他说：“你们都说我变了，我也确实变了。如今我已经不可能一言不合就反天，我会在提刀砍向凌霄宝殿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一看下界，我会想如果逼急了那两位，他们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那又会给下界亿万生灵带来什么灾难。然后我就动不了手了……大爱就是在杀人，从前的那个杨戬，早就已经死了。”

敖春觉得杨戬这平静的语气意外的骇人，他看看丁香，发现丁香脸色发白，似乎也被吓到了。

敖春想到了沉香让他去搜集的那些材料，他想到了弱水下界……他想到了姐姐刚刚和他说的当年的十日齐出……

杨戬反天，直面的是玉帝王母，而沉香反天，直面的是杨戬。

杨戬……沉香最大的敌人杨戬其实是我方大佬……他可以一边维持着玉帝王母的安全感，一边控制反天的规模和进度，在合适的时候放水就行……反天的代价于是降低到了极低……

敖春终于彻底明白了。

“所以，我不希望沉香会像我一样，成天有个姨母在他面前啰嗦什么你要为众生着想，你要拥有大爱。”杨戬顿了顿，叹气，“那他永远都救不出他的母亲。”

“可这样，也放大了他性情中的许多缺陷，我在他最需要约束和教导的年纪，逼着他释放天性中最极端的一面，甚至已经超出我的掌控范围，比如他掀翻地府就是我预料之外的举动，这本不是该由他承担的罪过，难道他不应该恨我？”杨戬回归主题。

你不对劲……敖听心警觉。时至今日她依然觉得，在改天条这件事上，杨戬处理得已经很不错了，但他为何即便已经又死过一回了，还是自罪至此？

她想起了他们初识的时候，杨戬的无所顾忌，杨戬的胆大包天，现在为何变成这样？就因为他所说的，极致的理智么？

她想，大爱确实让三界更美好，可是这不应该把所有的重担都丢在一个人身上，凭什么？难道就因为这个人他拥有大爱么？

于是她又想，他为沉香保留的那些出自本能的秉性，是不是也因为有一些怀念曾经的自己？

“所以，其实你是恨嫦娥的，对吗？”敖听心问。

敖春纳闷，“这和嫦娥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两千年前他就死过，是嫦娥以大爱为由，把他劝回来的。”敖听心向弟弟解释，然后又问杨戬，“其实那时候回来的，就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所以你其实一直恨她，对吗？”

“我确实恨她。”杨戬说。

一旁丁香都惊呆了，“那你怎么还能传出那什么……千年望月出来啊……”

“你们对我都有误解，我望月想的不是嫦娥，我只是思念母亲。”杨戬倒是挺平静。

敖听心想想瑶姬，又想想有着半分瑶姬气质的嫦娥，表示理解。

丁香却不依不饶，“那玉树……唔……”

敖春连忙去捂口无遮拦的媳妇的嘴，却被丁香大力挣开，继续问道：“玉树又是怎么回事？”

杨戬冷哼一声，“她当着我妹妹的面骂我，我还不能生气砸个玉树？”

那语气就好像在说，反天是反不了了，我砸个玉树怎么就还不行了？

然后杨戬嘴角微扬，看向敖听心，“后来不解释也不过是顺手给王母递个把柄，而你们相助沉香时，我也好多个放水的借口不是？”

嗯……还多个假装杀我的借口……敖听心寻思……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敖春小夫妻俩想着。

“如今和你们解释这么多，八太子，现在我说的话，你可以相信一些了？”杨戬问道。他想起了不久前，沉香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深表怀疑的样子。

“啊……咳……我……”敖春突然有些小慌乱，“真君……我们以前不懂事，您就别放在心上了。”

嚯，连称呼都变了……

杨戬微微一笑，“好，那就言归正传，四公主，这次杨戬来找你，是有件事提醒你们东海注意。南方朱雀和北方玄武都先后出了些状况，依我推测，青龙白虎也难以幸免，若是青龙出了问题，东海首当其冲，你们要提前有所准备才好。”

“啊？”敖听心一愣，“我还以为你是身体养好了，特地来找我玩呢……”

“咳咳。”杨戬清清嗓子掩饰尴尬，“总之，你们小心为上。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敖听心观察杨戬挺急迫的神色，“好哇，感情你是偷溜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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