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刚刚神女让人来问，问主上的身体可好些了？”绯羽的声音越来越小。

过于荒唐的事实，让她无暇去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求别殃及池鱼。

“嗯，说我旧伤发作，还需休养几日。”

想象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发作，倒像是被不甘驱散的乌云，用所剩不多的力量固执维持着最后的气势。

如是想着，绯羽偷偷瞄向沧离，见那不可一世的妖王，竟有些出神，真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模样。

沧离立时察觉绯羽的目光，冷漠地瞪了她一眼。绯羽顿时身心俱寒，匆匆告退了。

来回话的绯羽站在长曦的住处外，反复回想着妖王在天界的种种反常。

即使在被欺压经历的阴影笼罩之下，绯羽还是凭着很久之前快活肆意的美好过往，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结论。

沧离这副模样，不会是喜欢神女吧？

大胆的设想还未继续，就被耳边响起的好听声音打断。

那声音如淙淙流水，清爽熨帖身心；不像自己的上司，同样是泠泠如玉的声音，听起来只叫人胆寒。

“长曦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那日错认了姑娘实在抱歉。”

绯羽连连摇头表示无事，“我叫绯羽，是妖域鸟族的首领，现在是妖王座下的护法使者。”

长曦回想以前翻过的卷宗，鸟族是妖域最强大的一族，他们法力虽高强，却不喜争斗，全族安居一处，十分和睦。

凭着对彼此最初的好印象，两人很快相谈甚欢。

“不知天界可有助益妖王恢复的灵药，若有需要，绯羽千万不要客气。”

见长曦将此事放在心上，绯羽不由心虚，腹诽在妖域从无败绩的沧离。

可回想主上刚刚的模样，说是失魂落魄也不为过，绯羽还是转了话头：“主上感激神女关心，若能得神女亲自探望，想必主上的伤也会好得快些。”

长曦确实有意再去探探沧离的立场，未作犹豫答应了下来。

“只是眼下要去司命殿，待我回来便去拜访妖王。”

绯羽满心欢喜回到沧离的住处复命时，见寒空正端正站在门口。

寒空见绯羽的欢喜神情微微皱眉，若不是怕扰了主上的清净，定要提醒她面见主上时要注意仪容。

绯羽对寒空的种种行为早习以为常，没了吐槽的动力，索性当他不存在，直接进了屋中。

“神女当真说她要来？”

绯羽看着沧离面上一闪而过的喜色，最终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察觉到绯羽探究的目光，沧离快速调整神色，恢复到妖王以往的状态，冷冰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过沧离几次变脸，心中生出了希望的绯羽，尽力克服心中的惧怕，小心翼翼试探：“主上可想与神女好好聊一聊，属下见神女似乎也有此意。”

沧离看着绯羽，目光不再如以往尽是高高在上的压制。

绯羽心中一喜，紧接着说道：“神女性情随和大度，只要主上稍稍改变下态度，现下的局面一定会有所改观。主上可否想听听绯羽的一些见解？”

沧离不作声，显然是默许了。

绯羽向前凑了凑，将自己的无数经验倾囊相授。

再出来时，绯羽沉浸在有可能出现转机的喜悦里，脚步都轻松了许多。可刚出院子，便被拐角处出现的白色身影拦了下来。

寒空面色不善：“主上深谋远见，若是被你那些伎俩带跑偏，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你不要忘了，神女与我们终有一日会在战场对立。”

“哦，”绯羽似恍然大悟，“那可先说好，我怕是不能对神女出手了，还要雪衣使你能者多劳啦！”

见寒空明明已七窍生烟又不得不忍下的样子，绯羽心中暗爽，默默吐槽：真是个呆子，那感情是能靠理智割舍掉的吗，若是任妖王压抑下去，最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结果呢？

寒空再不想和她多言，转身欲走，却被绯羽叫住，身后传来的声音格外冷静。

“这么多年，玄衣使一心鼓舞主上复仇。主上的决定，我自不敢违抗。但你想过没有，那所谓的仇恨，当真值得用妖域今日的安稳来换？寒空，你对主上的忠心不要被人利用了。”

绯羽放下话后匆匆离去，只余寒空一人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绯羽很多时候觉得，面对纷繁难测的世事，唯有躺平才是最好的应对之法。不知是不是她手握这个法门太久了，唯一难得的一次努力就被现实无情地泯灭了。

在一前一后分别来自神女殿和妖域的两道消息传来后，绯羽和寒空站在一侧，等着沧离的命令。

绯羽此时似被强烈的威压裹挟，丝毫不敢抬眼去看沧离的面色。

神女怎会突然有事离开了呢……

她忽然对自己这位狠戾无情的主上生出了些微怜悯，待将脑中这离奇的想法驱散，忽然听到身旁的同僚不知死活道。

“主上，部署乃是大事。”

上方久久的沉寂，就在绯羽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时，忽听沧离的清冷声音。

其中没有太多的情绪，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平和。

“去见过天帝后，即刻回妖域。”

刚刚散去的不理智想法，又重新占据了绯羽的头脑。

*

长曦走在独属于人界的苍翠青山之中。

边走脑海中不时闪过相似的场景。她做修士的那一世，曾无数次下山，可至今记得清晰的，只有身边跟着自称是半妖的洛尘时的情景。

长曦摇摇头，将这念头驱散。她此次来人界，是有要事的。

若能趁此机会抓住那曾在自己历劫时出现的神秘人，长曦有预感，或许可以找到百年前蓬莱境遇难的新线索，为洛尘洗清罪名。

为了引出神秘人，长曦与君祁、雩风定下计策，先放出神女与天帝联姻的喜讯，再将炎洲境少主入轮回历练进境的消息放出。

琢光选择天界司命殿历练进境将本身关系微妙的天界和炎洲境联系在了一起。以神秘人的谋划，定不会希望看到神女、天界、隐世仙族联合，故而一定会出手阻拦。

长曦下界，正是为了保护琢光同时抓出那幕后操纵之人。

而这计划刚刚开始就出现了变数，脑海中浮现出妖王沧离面色苍白，不发一言看着自己的那一幕……

更不凑巧的是，她到司命殿，知道琢光如今所处的世界时间流速远快于天界，必须立刻下界，不得已只得爽了与妖王之约。

但愿妖王事务繁忙，不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不会影响他对天界的态度……

“师父，我听师叔说入门不满三年的弟子不可下山历练，师父为何要带上我？”

脆生生的少女音唤回了长曦的思绪。

两个修士出现在长曦前面不远处，二人极为年轻，哪怕是被称作师父的那位，尚是一位青年。

青年眉目舒朗，即使行走在坎坷不平的山中，依然有种如在云巅的卓然。

“你天赋远超门中众人，不该被门规束缚，此次下山会对你日后修行大有帮助。至于违背门规要受的责罚，师父已替你担了。”

“师父……”女子愧疚道，微微垂下了头。

等再抬头时，神色坚毅，“弟子谨记师父的教导，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

长曦看着两人从自己身旁经过，然后远远跟了上去。她用了法术，这个世界的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知道琢光此次要历的是情劫，此时跟在他身边的弟子，应当就是命簿中的历劫对象。

在长曦的记忆中，琢光师兄永远温和有礼，待人处事周到妥帖，只是……

长曦所想下一刻如实上演。

“今日的功课可做好了？就算外出历练，也不可荒废平日的练习。”

只是，平日醉心修炼，不仅严格要求自己，对身边的人更是平等相待。是以炎洲境由他带着的后辈，无一不叫苦不迭。

然而此时跟在他身边的女子却无半分为难之色，果断点头应下，“已经做好了，前几日师父传授的那册心法我也已掌握，随师父检验。”

听到此处的长曦，不禁露出了笑意。司命殿的命簿真是独出心裁，能被琢光师兄看进眼中的，可不就是与他一样上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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