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百姓》
第181章 181 目的
依牛二娃在监狱的地位, 他也帮不了什么大忙。
春妮叫他,只为了搭关系,本也不是为了真的求他做什么事, 因而只求他帮自己另外带了两顿外面卖的饭, 好话不要钱地跟他说。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原本就最招人待见,何况牛二娃没怎么见过世面,春妮又刻意奉承,两顿饭下来,牛二娃已经很愿意跟她说些心事。
慢慢的,两人说到他天天被人欺负捉弄的事上,春妮教他道:“整个监狱里都听倭国人的话, 你别理那些使坏的华国人,找个倭国人给你当靠山。”
牛二娃愁眉苦脸:“我也想啊。可那些倭国人要么不理人, 要么说鸟语,我能巴结谁去?谁会把我一个乡下小子看在眼里?”
春妮如今有一整个监狱的犯人当耳目,消息比牛二娃灵通多了。指点他道:“我今天看到小林楼长,他似乎有些上火。你买二两杭白菊菊花茶送给他, 让他喝了清火,他肯定会记住你。”
这座监狱里只有狱长, 副狱长,以及每层楼的楼长,还有两名负责后勤的员工是倭国人, 其他的全是华国人,而小林楼长正是牛二娃的顶头上司。
牛二娃为难:“啥?买茶?我哪有那个钱?”这座秘密监狱说到底只是外围机构, 资金有限,连狱警都只能请到青帮外围子弟,怎么可能发出多少薪水?
正因如此, 这些狱警们占据地利之便,才会一有机会便找准有钱没根基的商铺老板下手讹诈,也算是开辟第二职业。
春妮自然不会让他为这点事绊倒,给了他一点钱,指点他买完菊花,又买了些清肝下火的药材,嘱咐他送给小林煎服。
这事过后不到一天,牛二娃就欢喜地来找春妮,说小林今天吩咐他做了不少事,那些同事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要有机会就来整他了。
春妮给牛二娃提的建议很快派上作用,他对这小姑娘自然也更加信服。
其后,春妮又指点牛二娃认准那几个欺负他的华国人同事,单挑他们落单的时候揍他们。牛二娃是种地长大的汉子,不会打架,也有一身蛮力气,跟那些城市里长大的小瘪三可不同,他下起死力气来,比他们狠多了。如此来个一两回,那些人怕了他,看到他就躲着走。
搬掉最大的心病,牛二娃自此神清气爽,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发生了改变,说话做事自信了不少。
春妮再指点他几个巴结上司的小技巧,终于有一天,牛二娃兴奋地过来跟春妮报喜:“小林楼长把我跟他排到一起,让我明天跟他一起值勤啦。”
这个位置以前是鸡蛋壳的,但自从那天他因为舅公的事得罪小林楼长之后,就此被排挤成了边缘人。
春妮猜测,大概小林楼长怕他报复自己,刻意将他边缘化了。哪怕在众狱友们看来,鸡蛋壳不止并无此意,还为着挽回倭国人的重视而绞尽脑汁呢。
春妮笑着恭喜他一句,牛二娃吃水不忘挖井人:“顾小姐,要不是有你指点我,我不会有今天。我明天买些好吃的,咱们庆祝庆祝。”
春妮脸上的笑容敛下:“还是不用了吧。”
牛二娃以为她客气,想着劝她两句,便听这和气漂亮的小女孩神色暗淡:“今天吴阿爷的病又重了一些,二娃哥要是有钱,给他买些软烂好消化的食物,他怕是没几天了……我就不用了。”
牛二娃也没那么开心了:“吴阿爷也要到这一天了吗?……怎么这几天牢里死了这么多人?”
“冬天来了,这里没吃没穿的,还又冷,怎么熬得下去?”春妮问他:“这几天牢里又死了多少人?”
“没数,昨天光我当班的时候,就抬出去五六个。”
春妮惊得咂舌:“这么多!那你们这几天不是忙坏了?”
尽管倭国人不在乎华国人命,但人死之后,尸体是需要处置的。一天五六具尸体,对这个设施简陋,人员紧张的不专业监狱而言,专门抽出人手处理,也是不小的麻烦。
“是啊,小林楼长昨天排值晚班,因为找不到多的人手,还发了老大的脾气。”牛二娃对春妮已经有了无话不谈的架式。
“死这么多人,还不是因为条件太差,生病的人多?你看我们的垫褥都是沤烂的,人天天睡在这上面,怎么可能不得病?”春妮摆出很有经验的样子,笃定道:“要是让情况恶劣下去,说不定还会得瘟疫?”
“瘟疫……你是说疫病,这不能吧?”牛二娃小时候,家乡是闹过疫的,他可太明白瘟疫的可怕了。
“这有什么不能的?”春妮趁机科普:“瘟疫的来源之一,就是不洁的用水和不洁的生活环境。你想想,咱们监狱才有多少人,每天就死这么多人,正不正常?”
“咱们监狱两百多个犯人,一天死五六个……天老爷,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咧,咱老家那年遭疫,也没死这么多人咧!”牛二娃一下蹦起来:“不行,我得跟小林楼长说道说道。”
“回来!”春妮急忙叫住他:“你打算跟小林楼长怎么说?”
要真让他这么危言耸听地到倭国人面前恐吓一通,为了掐灭源头,说不定他们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何况牛二娃是被她拿话套住了,每天抬出去的五六具尸体中,有多少是真正死于疾病,而不是伤势过重恶化的问题?
“我——”牛二娃急得说不出话,还是求救地看向春妮。
春妮让他坐回来,道:“没凭没据的,小林楼长怎么信你?要不,你说动小林楼长帮狱友们请个大夫来检查——”
“监狱不会拨钱的。”
春妮也没指望这些汉奸倭国人会干一点人性化的事,她的目的不在于此。
她道:“那我们就想办法先把狱房里的垫褥换了。”
“那能换啥?我听着怎么比请大夫还贵?”
“最起码不能再用
这些沤烂的稻草,哪怕是换些干净的新稻草,也比这些鬼东西强。”春妮直白地嫌弃。
牛二娃琢磨半晌,干稻草随便什么地方都有。大不了每天运尸回来之前,开车到郊区铲两车,都很方便,做到这一点的确不为难。
他跟春妮商量了一下实施的细节,有些忐忑地准备离开:“要是楼长不答应,你可别……”他望着瘦得越发显得眼睛大的小姑娘,改口道:“大不了,我从家里给你抱一床我的褥子来。”
“不行的,褥子不好夹带。二娃哥,我不能让你为难,”春妮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要是行不通,我不怪你的。咳咳咳。”
听见她的咳嗽,牛二娃愧疚地脱口而出:“你别这么说,我一定得把这事给你办成了。要是办不成,我也没脸来见你了。”
春妮拳头抵着嘴唇,咳得惊天动地:“二……娃哥,千万别……咳咳咳咳——”
她话都没说完,牛二娃已经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每个监室都领到了一扎厚实干燥的新稻草。
牛二娃这天晚上来跟春妮说悄悄话时,腰杆都挺得比平时更直:“顾小姐,今天晚上,你们能睡个好觉了吧?”
春妮笑意盈盈,自己谢过他不算,还拉着监狱里其他人都一一来跟他道谢。看着这些比自己叔伯年纪还大的犯人们在他面前弯腰感激,牛二娃心里像充足了气一样,飘飘然,熏熏然。
在他短短的一生中,头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尊重,什么是信赖。
这种感觉,牛二娃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很不赖!
支走犯人们之后,春妮跟牛二娃单独说话。
“二娃哥,你放心。稻草的事我让他们都闭紧了嘴,不叫他们到外边乱说。”
“啊?”牛二娃想说,他还没受用够众人崇敬的目光呢,怎么能……
但接下来,春妮的一席话像冷水一般浇下来。
“二娃哥,我们毕竟都是犯人,要是让狱长他们知道你跟我们关系好,万一怀疑你有二心,这不是给你添麻烦吗?”
牛二娃想说自己不怕,可是,想到每月的饷钱,房子的租金,水费,电费,煤费……
他重重地点了下头,蔫巴下来:“还是顾小姐你想得周全。”
“咱们都这么熟了,你还叫我小姐干什么?二娃哥,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叫我一声妹子吧。”
“这……”牛二娃顿时喜上眉梢:“顾……妹子,你肯认我当哥?”
“这有什么肯不肯的。二娃哥你是个厚道人,我认你当哥,不亏。”
牛二娃闻言,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被夸得只知道“嘿嘿嘿”傻笑,笑过之后,抹了抹眼睛:“还是算了吧。哥干的事摆不上台面,你认了我,我怕给你抹黑。”
春妮没答话,牛二娃原还存着雀跃的心沉下来:也是,他都干了这种事,怎么能奢望还有人肯真跟他来往?妹子一时心热,这不冷静下来,就后悔了?
算了,还是不叫她难做……牛二娃蹒跚着,准备离开。
“二娃哥,你没想过识字?”
牛二娃猛地转头过来。
春妮认真道: “我知道二娃哥不想干这活,只是找不到别的好活干。我教你认字吧,识了字,就是往后不干狱警,也好找个别的工作对不?”
“识字?我能识字?你要教我识字?”牛二娃不敢相信,连问了几次。
问得春妮都恼了:“你不信我能教你?”
牛二娃忙道:“不……不是,我大字不识一个,嫌弃谁都嫌弃不到你,你可是老师啊。就是觉得这事太好,好过头了,我——”他刷刷甩了自己两个耳光,彻底清醒了:“妹子,那咱什么时候开始?”
“什么时候开始都行。”春妮笑着道:“看你什么时候方便。要是二娃哥觉得一个人打眼,也可以多叫几个要好的朋友,咱们找个方便的时间,也可以一起学习。”
第182章 182 开讲
自从春妮的学习班开讲后, 小小的牢房里有了干稻草,有了便盆,有了几块碎砖头垒成的炕。还有了几张纸, 以及砖头垒成的小书桌, 甚至一个破瓶子里,还插着一束干掉的蒿草。蒿草干了之后仍然有淡淡的香味,正好可以熏一熏牢房经年不去的恶臭。
蒿草里原本还夹着两朵白白粉粉的野花,那是牛二娃在野地里挖蒿草时夹在草堆里带进来的。现在这两朵野花被春妮用干净的木板压制成干花,点缀在蒿草中间,是这间牢房中唯一的亮色。
她很喜欢夏风萍的一句话:“再狼狈,也不能失去欣赏鲜花的能力。”
这些变化并非朝夕而成, 前前后后用了狱友和牛二娃及其几个同事小半个月的时间。新添置的东西,都是他们抽空从外面带来的。
尽管牢里的大老爷们儿在春妮摆花放朵时没少叽叽歪歪, 说娘里娘气的,但花瓶摆在那之后,第二天,里面多了一只草编蚱蜢, 后来又多了几枝香茅,也不知他们都是在哪, 问谁搜罗来的。
每天下午四点多左右,牛二娃会带着他新结的两个朋友来找春妮识字。这个时候,除了不方便挪动的吴阿爷, 就连陈疯子都会围过来,听牢房里唯一的老师讲课。
那次春妮阻止陈疯子被带走之后, 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这期间陈疯子试着恢复了一些清醒,发现那些倭国人似乎暂时对他失去了兴趣,每天“清醒”的时间会不定时更长一点。
到后来, 他已经可以帮助春妮在教学时稍微做一点补充工作。然后,在某一天的上午,他毫无预兆地被扔出了监狱。
后来,常文远来看望春妮时告诉她,陈疯子本人正在审查当中。
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小组覆灭的事应该跟他无关。相反,他因为被川上抓进监狱勒索,很有可能反而逃过了一劫。
但是,陈疯子被查出了别的问题:他买的金鸡纳霜并没有上报到组织,也就是说,他昧下了这笔药,将卖药获利占为了己有,他买药做生意的钱全都是组织上给他的经费!
因为两人会面的地点特殊,常文远并没有说太多。他跟春妮这次交代的这样详细,也是因为“金鸡纳霜”这件事是从她这里得知的,想再次从她口中确定,到底有没有向陈疯子泄露她的身份。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常文远语重心长地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在黑夜里独行,没有人领路,没有人监督。不止要小心外部的敌人,自己内心的敌人也要时刻警惕,记得时刻自省。不然,像陈疯子那样,躲开大船,在小河沟里翻了船,岂不是冤枉?”
这一点,春妮对自己还是自信的。她自己并不缺钱,对物质也没有太高的追求,不会像陈疯子那样,因为一点小利就迷失自我。
常文远大约看出她的心思,强调道:“我指的不只是金钱问题,任何时候,守住本心是最艰难的。”
在这期间,山本又来了几次。但他似乎很忙,每次来,在这里停留不久,又离开了。
春妮觉得,她被关到现在,可能山本本人都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才拖着不放。
但从那些倭国人的态度来看,她离开监狱的事应该不会有变故了。
常文远也告诉她:“你安心再等一段时间,不出意料,本月之内你就可以被放出去了。”
春妮想问他原因,他丢下一句“你出去之后就知道了”,随后转身离开。
春妮没等到出去之后,她就知道了原因。
在几天之后的《申报》头条上登载了一条新闻,大意为倭国人已经找到白云铠同党,与匪部展开激烈战斗,将匪部尽数格毙当场云云。
春妮满头雾水,她直觉报纸上所言的“匪部”应该不是她想的那些人。他们应该在事发之后一周内就被转到了内陆,投入到了抗倭的新战场。
报纸上所登载的真实情况如何,看来只有等出去之后,她详细询问常文远了。
至于春妮为什么在监狱里也能掌握到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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