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祚雪[水仙]》
回府后已是丑时三刻,霜寒夜深,守夜的门房靠墙揣手炉,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季邈奔波整日,困意却阑珊。
他实在难以入眠。
那流民的话不似作假,口中描述也隐隐指向季瑜,陪侍身侧的那位应是汤禾,点头哈腰的那位便是沈万良——他不想顺着这话去细想,可特征实在太明显。阳寂城中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不算少,可能够被称之为“公子”的,却实在寥寥。
遑论相貌同他还有几分相似。
季邈回屋便吹灭了灯,他躺在地龙烘热的被褥间,眼前黑暗却幻化作破宅中的污血。血冷而腥,粗粥稠而腻,八万斤种粮倏忽溅落满地,像斑驳涌动的暗河,他伸手去捞,捉出一只清瘦的腕。那手腕的主人乌发密垂,自下而上地仰首,连眼稍都是红的。
对方开口,唇一张一合,像暗河中的水鳃那样,薄而颤的,轻又无辜地鼓动着,凄凄然问他——
“兄长不信阿瑜了吗?”
季邈猛地睁开眼,薄汗已透额边发。他坐起身,目不可视的暗夜里,惟有东南厢房第二间仍透出朦胧暖光。
他披衣而立,跨出了门。
***
司珹为驱寒,回来自己烧水洗完澡,刚揩干头发,房门便被敲响了。
烛焰燃得稳当,只在房门开阖中晃了一瞬,司珹侧身,将季邈迎进来,说:“在下底子虚,熬夜比不过将军,如今只余一个时辰可睡了,将军最好长话短说。”
季瑜被他这么一刺,满腔烦闷反倒散了点,少年人长腿勾着凳坐下,司珹端来小炉上煮着的姜茶,分别倒了两杯。
他抿了口,问:“是为了今夜老宅中的事?”
“我想不通。”季邈说,“那流民的话不一定可信——可若的确是真的,季瑜有什么理由同沈万良勾结在一起?他又藏那八万种粮做什么?王府中不缺粮钱,他也无领兵打仗之心,粮食屯久了便要陈旧虫蛀,他做这些事究竟有什么用?”
“将军好着急啊。”司珹喝完了,又为自己满上,“你如今心烦意乱,皆因难以辨别真伪。既然所有猜测都成立于‘二公子和沈万良私下勾结’的前因,那将军不妨先摒弃杂念,先确定这一点是否为真。”
“疑心是刺,忧虑是刺,有惑而不得解也是刺,扎在肉里不取只会溃烂,忍耐什么也解决不了。”司珹温声说,“可拔刺的过程,总是不好受的。须得紧着慢着,不可一蹴而就——将军,茶快凉了。”
盏中姜茶里倒映着豆大的灯芯,焰小而暖,幽幽燃着。
季邈干脆利落地举起杯,一饮而尽。
***
第二日是腊月二十三,正逢北方小年,肃远王府中下人来来往往,家宴备在王府承运阁中。
未时三刻时,主家四人及其贴身近侍均入了正堂主席,余下侍卫和府内家眷分入副席。
司珹作为季邈院中人,入座西北最偏角的一桌。他落座,忽略掉同桌探究好奇的目光,瞥了眼正堂。
薄纱幔垂,瞧不真切。
承运阁内,季邈的视线也自飘纱上收回。阁内暖和,弦乐声轻轻淌着,流水一般。
“阳寂县丞早上差人送来贺礼,苍州知府与衍都朝廷的年礼也均送到,现已入了库。”
李程双今日着深青色广袖袍,鬓边银细钿玉搏钗戴得漂亮,她在乐声中伸手,将礼单递给季明远过目。
季瑜与季邈均在下座,二人近卫汤禾与戚川侧坐其后副位,季瑜挨着母亲李氏,季邈则更靠近季明远。
季瑜昨日抄书抄至半夜,方才将兄长留下的惩罚给做完。现下他瞧着有点困,眼尾泅起一点红,没睡醒似的。
季邈瞥眼瞟过那点红,仰头饮了杯茶。
许是感受到那一瞬的视线停驻,季瑜抬头,问:“兄长,我脸上可有什么秽物吗?”
“不曾。”季邈缓缓地说,“只是突然觉得,许久未同阿瑜好生相谈了。”
季瑜笑起来:“兄长和父亲常年守关,素来辛劳难归家。若是想我了,便差人传个信,我立刻起身去军营里陪父兄。”
“你父兄哪儿有空陪你嬉闹,你呀,在府中好好温书习文,别瞎给他们添乱。”接话的是李程双,她一开口,就将季明远的注意力也引过来。
季明远做主位,率先起筷开了席,他吞下片牛肉,说:“阿瑜向来乖巧,你平素里不必太严苛。他如今十五岁,正是长个子长见闻的年纪,整日闷在府里不好,交战地军营里不便来,城内外多走走,总是好的。”
“多谢父亲关心,”季瑜看向父亲,“我平日也并非一直在书房。先生曾教导阿瑜,纸上得来终觉浅[1],只要得空,我便会自觉出府走动。”
“好阿瑜,”季明远朗然而笑,饶有兴致地追问,“同父亲说说看,你平日里都会去些什么地方?”
季瑜起身,拱手而立,答道:“阳寂城内,我常去平沙主街,也愿多协县衙处理军民事务。至于城外,则多游历周遭原野山色,最远曾到过一百里外的怀浪湖。”
“好!”季明远抚掌,说,“你比衍都迂腐文人强上太多。那些个文官整日里带乌纱持玉笏,侃侃而论家国天下,又有几人知道这大景治下究竟如何!”
季邈伸筷,夹了箸野蔬,若无其事地问:“阿瑜出城游历,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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