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桥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萧索的风声，小时的他和艾米尔走出了孤儿院的院门。花市里熙熙攘攘，他们四下张望。

叶桥在一担一担的玫瑰前驻足。他想去摸一摸那漂亮娇艳的花瓣。

然后耳边忽然传来尖锐的呼喊。他回头想看发生了什么，可是只看到一张女人怨愤的面容，和一个单薄的孩子的身影。两人在街上遥遥对视，仿佛定格成一张壁画。

叶桥想抓住眼前的艾米尔的手，却总也抓不到。当他再回头，想要继续看花时，花瓣也从近在咫尺变成了遥不可及。

最后长街上的一切都虚化，他独自伫立在一片白色的中央。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从他身边离开了，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他不哭不闹，只是呆立着。

直到心头空茫茫一片，好像生了无形的洞。叶桥就这样看着，那个幼小的孤单的身影最终也被白茫茫所吞没。

叶桥猛地睁开眼。

好冷。

他觉得双手都在轻微发颤。

无穷无尽的空洞要把他吞没。

“醒了？”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说。

叶桥偏头望过去，看到一张秀气的脸。

“醒得很快。”苗医生的声音让叶桥想起医院里机器的嗡鸣声。

“你还得等等，陆哥还要等会再过来。”苗医生的话在叶桥耳边环绕，叶桥却只听得见声音传过来，听不懂话语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后颈传来的痛感如此清晰。

他闭上眼，脑内混沌一片。

先前浑身的凉意忽然被褪去，或者说，被一种诡异的燥热逐渐碾退。

心里的空洞感越发严重，好像他就要像梦里一般，被吞掉。

“陆……”他需要什么？

叶桥无意识地喃喃。

好难受。

叶桥以为自己已经蜷缩起来，可实际上，他只是稍微动了一下手臂。

先前那机器般的声音又响起来：

“陆哥最近忙着呢，你忍一忍。”

叶桥觉得体内有一股疯狂的洪流，要把他撕扯开来。

他闭上的眼睛被这热意冲开了。

目光聚焦，他看到苗医生正严肃地看着他。

“我怎么了？”

“戒断反应，”苗医生拧着眉头，“你醒来得比想象中早。”

叶桥觉得有什么针一般的东西在挑动他的神经，可他越发清醒起来。

“我觉得不太舒服。”叶桥轻声说。

“没错，一般来说这个时候Omega需要alpha的信息素抚慰。”

叶桥愣了愣。

“我20分钟前帮你联系了陆哥。”苗医生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他最近很忙，你也知道。”

“他向来如此，一直都很忙。”叶桥竟然轻轻笑了一下。

“……未必不是好事。”

“什么？”

“alpha的信息素可以缓解痛苦，但也很可能加重生理依赖。”苗医生直直望着他：

“你这反应发得突然，比我预计的快好几天。恰好陆哥又不在你身边……”

苗医生顿了一下，“或许是天意吧。”

叶桥面色发白，眼里泛起生理性的泪花。

“熬过这一阵子就好，有需要的话我给你注射止痛剂。”苗医生望着叶桥这副模样，说话轻柔起来。

“不要。”房间内叶桥的声音额外的清晰。

“什么？”

“不要止痛剂，”叶桥声音越发的轻了，“让我自己熬过去吧。”

苗医生惊讶地望向他，但叶桥已经闭上眼，没有回应。

叶桥觉得自己飘起来了。

无依无靠在天上飘呀飘，猎猎的风压得他全身都疼。

不知多久，大风刮过来，叶桥觉得自己要被压到泥土里。地上是一座玫瑰园，他直直坠落下去，满眼都是枝蔓上的尖刺。

口鼻里都是土腥味，然后他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玫瑰都不见了，眼前一片昏暗。

他呆了一会，才发现是天色晚了。

窗外还有一片紫红的云霞，可是原本应该显得热烈温暖的颜色被天空的暗沉压倒了，以至于那遥远天边的云霞蒙上了暗淡的幕布，悬在天际线上挣扎，却又无可奈何终将落下。

叶桥喉头干涩。

“醒来了？”苗医生端起杯水给他。

“我睡了很久吗？”

“才二十分钟，我帮你关了灯。”

“先别开。”眼见着苗医生打算去开灯，叶桥出声阻止。

苗医生疑惑地看过来。

“我不想开，”叶桥没有解释，继续向医生说：“我觉得好多了。”

“最难受的时期过去了。”医生面容平静，“后续可能有反复，但不会比这次严重。”

“哦……”就这样啊。

叶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死亡边缘，可是才仅仅过了二十分钟而已。

叶桥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开口。

陆昱城还没有过来。

他还在宴会上和别人谈笑风生吗。

或者在回来的路途上。

叶桥抱住了床边另一个枕头，感觉自己的怀抱被填满了。

明明四年都这么过来的。

只是一个小小的戒断反应而已。

叶桥突然觉得很难受。

他抱紧了枕头，下巴搭在上面。枕头柔软，抱起来很舒服，叶桥觉得心里好过了点。

然后他意识到，枕头上还残留着陆昱城的信息素。

叶桥把枕头挪开了。

陆昱城平日里总是把信息素收敛得一丝不漏，天知道枕头上怎么还留着令人微醺的酒味。

苗医生带叶桥去吃了饭。叶桥草草垫了垫肚子，浑身发软地回到了房间。

陆昱城进房间时，窗外华灯初上。

房间内暗沉一片，叶桥倚在床边，低垂的眉眼被窗外的光照亮，其余部分却被隐没在黑暗里。

看上去有点寂寥的样子，难以接近。

陆昱城直接把灯打开。

突然亮起的光把叶桥惊了一下。

他和陆昱城对视。

陆昱城走近，低声说：“我来晚了。”

陆昱城伸手想去牵叶桥，叶桥微不可查地把手往后缩了缩，然后扬起来轻轻推了陆昱城一把。

“先去洗澡。”叶桥面色平静，好像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陆昱城有些焦躁，他看了叶桥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转身去了浴室。

陆昱城出来得很快，叶桥已经缩到了被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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