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公民Omega-C12-11258.

赵文斌很久没听过这个代号了，但每每午夜梦回，总还是会想起的。

那些无法被彻底放下的过去。

与他一道挤进卫生间的是一位帝国士兵，胸口印有他的阶级——Beta+，虽然不是顶尖的Alpha精锐，但已经是赵文斌这样的Omega需要仰望的存在。

“11258，你不记得我了？”

士兵摘下他的头盔，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看好戏般的戏谑，上下打量着赵文斌，目光停留在了他脸上残余的伤疤时，随即摇头啧啧叹道：“本来很好看，可惜毁过一次。”

他抽了抽鼻子，咧嘴嗤笑：“呦，富裕了，有钱买香水了？当年用的，应该都是我送你的吧。”

赵文斌没有说话，于是这名士兵再次故作惊讶地说道：“不是吧11258，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的琴声，刻骨铭心，你会很多种乐器，每一样我都喜欢，那时候我常常失眠，只有听着你的琴声才能睡得舒服，不然，我也不会专门用军功申请，要把你匹配给我，可谁知道你这么不懂感恩，居然会逃跑。”

赵文斌终于扯了扯嘴角：“是你啊汉克，真巧。”

他当然记得，他记得所有的细节。

在第三帝国，高阶级的人有权利用贡献点数申请匹配，但与网络热门小说里的不同，被匹配过来的人并不是合法伴侣，而是家庭奴仆，帝国禁止跨阶级结婚，所以这名Beta当年申请匹配赵文斌，只是想要一个专属的“金丝雀”，一个会为他抚琴奏乐的宠物，毕竟，社会最底层的Omega-，又值几个钱呢。

那名叫做汉克的Beta士兵甚至点了一根烟：“怎么混成了通缉犯的，在联邦过不下去了吗？说起来，我再没听过比你的琴更对胃口的了，如果你现在跪下求求我，乖乖听话回来，我可以用军功抵消你的劳役服刑，噢，你还有个越狱的记录，这个嘛，也不是不能操作一下……”

他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恶意，他记得面前这个“Omega”，当年不过是一个底层职业乐手，靠弹琴唱歌糊口，水平确实不错，可惜如果不是阶级太低，或许能成为大明星。汉克在内心嘲讽地骂了一声。当年他还动过真心咧，想着即使将来结婚，也不会解除匹配，谁知道这个Omega不知好歹！

现在的话，汉克眯着眼睛，等着看漂亮的青年露出恐惧求饶的神色。

不，或许这家伙还硬气着，根本不会求饶！

不打紧，抓回去，再走走关系送他进帝国最严苛的监狱，那里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就不信到了那时候，他还能追求什么狗屁的自由权益。

赵文斌却轻轻摇了摇头：“可惜，ABO等级不代表你的智力等级，如果ABO按智力排名，你就是X，渣滓。”

“你他大爷的你骂——”

汉克扬起的巴掌顿住了，他的骂声也戛然而止。

他忽然面色大变，骤然变得通红发紫，人也向后踉跄了一下，然后整个依靠在了门上，大口喘气：“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手脚发麻，酸软无力，并且呼吸不畅？”赵文斌缓缓凑近男人，“我身上的香水好闻吗？”

“你、你、往身上喷、毒药？”汉克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是疯子吧？”

赵文斌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我又不像你，是个智障。我当然会提前吃解药。”

可是提前吃解药，也避免不了接触有毒物质啊！

汉克捂住脖子，毒药使他的咽喉肿大，呼吸时发出了喝喝的声音：“你、哪来的……”

赵文斌没有回答，这种毒，如果韩逸在，他会判断出这和希瑞尔当时被下的是类似的毒药，一种来自新世界盟约的特殊毒药，不过眼前的情况是毒素并不足量，所以不能简单直接地带走汉克的命。

“看在当年你很捧场的份上。”赵文斌微微弯起嘴角，“送你一程。”

下一刻，他伸出双手，用力拧断了汉克的脖子。

这对一个文职的体能来说并不轻松，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汉克那粗壮肥硕的脖子折断。

但他的心情却是那么轻松。

或许汉克说得对，赵文斌想，我就是个疯子。

我喜欢杀死敌人的感觉。

他看了看倒在脚下的尸体，有些许嫌弃地解开对方的军服，三下五除二将对方的衣物装备扒下，然后穿戴在了自己身上。

片刻后，洗手间的门打开，一名帝国士兵走了出来，丝毫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下一个排队想要上厕所的人走过来推了推门——

“唉？怎么忽然维修中，不能进了。”

*

韩逸穿过又一节车厢，现在他的头发又是黑色的，因为纳米机器人的缘故，他如今真正的发色其实是银白，黑色和粉色都是伪装出来的，但星尘军团的人都有一头银白色的头发，这特征太显眼了，所以行走在外，是不能露出发色本色的。

他路过一个年轻人，那人恰好就染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此刻正被帝国士兵盘查。

那看上去是个联邦公民，而且不出意外，应该是星尘军团的迷弟。

“站住，身份。”

韩逸回头，露出一个抱怨的神色：“上车的时候不是查过了。”

他递出一个身份证明，士兵看了看，似乎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没说什么，挥手让他离开。

转身走后，韩逸就觉得要糟，他上次被盘查的时候还是粉色头发，他走得不快，如果恰好碰到同一队伍的战士，那粉毛绝对很有记忆点。

果然，在下一个车厢，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两名士兵。

韩逸不动声色，思考着该如何处理，他的视线扫过四周，看到前方赫然也出现了一名士兵的身影。

“站住。”

士兵的面罩使得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浑厚，沉闷得像是冬雷炸开，但韩逸听话地站住了，他看向对面的士兵，士兵将枪压在了他的肩上。

“跟我走，例行检查。”那个士兵说着，对跟着韩逸的两个人打了个手势，那两个士兵点点头，就退开了。

韩逸乖乖地被压着，直到那个士兵趁人不备，将他推进卫生间，锁了门。

“你哪里扒来的行头？”韩逸惬意地靠在墙上，颇为赞赏地问。

士兵的动作顿了顿，他着急抬手摘面罩的手就停了，继续用那低沉压抑的声音说：“我以为你会攻击我呢，你怎么认出我的？”

韩逸眨眨眼，忽然歪着头说：“可能是，Omega信息素？”

赵文斌猛地一震。

信息素当然纯属玩旧梗，帝国的Omega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甜甜的信息素，他们身上常年伴随的是劳作的的汗味，或者像赵文斌当年那样，身上只有冷水洗衣服的味道。

是因为赵文斌并不是特种战士，他在伪装的时候当然不能和大师级别的星尘相提并论。在韩逸眼中，他走路的时候始终有一种优雅的仪态，端庄，典雅，适合月下抚琴，或对酒当歌，所以韩逸在监狱里见到他，还以这是什么大学里出来的古典文学教授。

事实上韩逸第一次见到赵文斌，就有这种感觉。

那时候的赵文斌，还叫作11258.

赵文斌终于摘下面罩头盔，露出他本人的真容。

韩逸下意识抬起手，轻轻触碰了对方额头上残留的火烧痕迹。

下一刻，他的手掩饰一样落在赵文斌的长发上，撩了撩，赞叹：“哇，这发质，这发量，绝了哇。”

赵文斌一时无言，就这么安安静静任由对方把玩着他的长发。

但谁都没有提起十年前的事，韩逸的态度和认出他之前并无差别。

过了一会儿，韩逸忽然说：“那个被你扒光的倒霉蛋呢？”

赵文斌迟疑了一下，最终选择诚实地回答：“我杀了他。”

韩逸只点点头，没有其他反应。

太阳联邦是一个被称为乐土的地方。所以赵文斌在刚刚恢复健康，获得联邦身份时，被安排去上学，却在学校里遭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孤立。

——在他无意识说了自己脱离帝国时曾杀过人后，那些年轻的同学就不敢再和他说话了。他们本能地畏惧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同学。

直到那时候，帝国出身的底层Omega才意识到，人不该随意被杀死，人命，是一个厚重的议题。

他说：“或许我出手太过……”

韩逸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笑：“刚见面你可是一条枪干倒一整个追击小队，现在才干掉一个，就需要我夸夸了吗？”

赵文斌的眉眼变得柔和起来，他也低声笑起来：“是啊，想要星尘的副军团长夸我。”

“这是战场，对敌人的仁慈，将会是刺向你背后所守护之人的一把尖刀。”韩逸说。

片刻后，车厢里还在巡查的士兵就看到刚刚被押走的青年又被放了出来，头发恢复成水粉色，而那个盘查的的Beta+级别士兵则丢出一顶黑色假发，砸在青年身上。

“不要在这儿玩cosplay！”

青年捡起假发，骂骂咧咧走了。

走的时候还问了乘务员餐车在哪个方向。

*

联邦第一军校的别称又叫做星尘摇篮，在这里毕业了太多星尘军团的成员，要问这里面谁是白月颜的偶像，那她一定会回答，是副军团长韩逸。

尽管韩逸因为没有AI，只能指挥一艘白矮星级别的小型星舰，但白月颜和主流观点完全不同，她坚持认为，不靠AI单凭自己一个人能做到星尘的精锐，这位副军团长的实力要远超过其他星尘，哪怕是星尘现任的军团长。

然后她想着想着，下一刻身边忽然坐下一个粉毛男。

粉毛男手里还端着一份食物，因为这趟车并不是只在帝国境内行驶，所以餐饮就没有按照ABO阶级划分，只要有钱，奢华套餐走起不含糊。

此刻，粉毛男手里就是一份烤鸡套餐，不，仔细看是两份，装在了一个盒子里，正常的烤鸡套餐是半只，白月颜刚吃了一个腿就吃饱了，而粉毛男手里是两份切成半只的烤鸡。

她定睛一看，粉毛男看上去身材匀称，肚子上根本没有赘肉的影子，这是怎么塞下两份烤鸡的？

那人看了白月颜一眼，顺手掏出一个营养液试管，打开，兑进了饮料里。

白月颜眼神一凝。

随即她敲了敲桌子，是军校里学的暗号，半晌，粉毛男已经消灭了一半的鸡肉，这才用叉子在盘子的边缘，回应了一个暗号。

白月颜当即有些激动：“长官！您是来接应的吗？”

粉毛男——韩逸，看了这年轻军校生一眼，随即低声说：“伪装太差，帝国士兵已经注意你了。”

白月颜神色凝重起来，韩逸下一秒忽然撕了一个鸡腿过来，说道：“来宝宝，你刚刚都没吃什么，我喂你吃鸡腿~~”

白月颜：“！！！”

这什么脏东西！长官你恶灵附体吗？

在帝国士兵眼中，赫然是一个粉色头发的青年，正在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的小女朋友。那小女朋友看上去年轻极了，多半是被哄骗出来的。韩逸模仿的就是他对面隔间的情侣，保管比对面的真情侣还黏黏乎乎，恶心人不要钱。

帝国士兵刚要过去，就看到一位Beta+级别的长官率先走过去，语气恶劣地敲了敲桌子：“例行巡查，身份证明出示一下。”

噢，看起来长官也看不惯狗男女。

于是帝国士兵们继续向下一个座位看过去。

赵文斌的表演成功拯救了韩逸，韩逸再多说一句，就要鸡皮疙瘩满天飞了。

“白月颜。”韩逸点点头，“刚刚反应还行。同行其他人有消息了吗？”

帝国士兵走后，韩逸就立刻不再伪装。

白月颜看了一眼还打扮成帝国士兵的赵文斌，也猜到了他的身份，总归是自己人，于是干脆地说：“都在附近车厢，但是工程师助理与我们失散。”

“你确定？”那个伪装成帝国士兵的人似乎对白月颜的话非常不信任，不知道为什么，白月颜觉得这个人的态度有点过于恶劣了。

韩逸解释道：“定位终端上显示，她和你们在一起，也在这趟车上。”

赵文斌碍于伪装，不能多做停留，于是继续向前走，去确认其他人的安全。

韩逸一边吃，一边思索。

定位终端即使受到干扰，也不会错得太离谱，那个助手一定就在这趟车上，只不过——

“在这趟车上的是什么东西，不好说了。”韩逸说道，“你们之前的飞船，在遭遇袭击时有路过感染区吗？”

白月颜笃定回答：“没有。”

“没有路过感染区，却忽然被感染者袭击。”韩逸转了一下叉子，思索了片刻，肯定地说道，“那个助手，就是巢母！”

正说着，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哗，很快，一片兵荒马乱路过。

一些士兵带着几个乘务人员正往一个方向跑去，韩逸不动声色，侧耳细听——

那个赵文斌杀死的帝国士兵被发现了？

但似乎并不只是这样，帝国士兵们常年佩戴面罩，互相之间只是临时组队，并不熟悉，所以被脱掉全身可辨识装备后，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此刻的骚动并不是因为发现帝国士兵死了，而是出了更可怕的事情——

“发现一具残缺尸体，疑似有感染者在车上！”

巢母没有办法继续完美伪装了，它需要进食了。

而感染者的食物也很简单，新鲜的血肉。

“发现了多少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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