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异录》
茶水轻盈砸到阿旎身后的门扉上,竟让榆木发出了结实有力的声响,门外同时传来一声低嚎,随即便是人体跌到地上的声音。
屋里的小二当即被吓得不敢动弹,雨鲸一把拉开门,鱼贯蹿出,便制住了试图从地上爬起的男人。
还没弄明白这一切怎么发生的阿旎呆了愣,愣了惊,惊了又气,唰地一下站起,抬手抹掉脸上一把茶水,回头去看,门扉上似乎结起过隐约的冰霜,但很快就消散而去,只留下了一片流痕的水迹。
司空翊握着茶杯的手用力紧了紧,似乎在抑制着什么,又像是在抑制着微不可闻的颤抖,幽冷目光从对面移回来就只失神地在意着眼前圆小的一隅。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他就将放回桌上的杯子松了开来。
阿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了然他大概是发现了门外头偷听的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神奇又厉害的术法,竟然可以隔门施展,可是她不明白,“你抓人就抓人,你泼我干嘛?!”
咬牙切齿无奈且无力。
可这人丝毫没有一点解释道歉的自觉,只顾自起身,将虚握的右手藏置身后,就信步掠过她,看向了被雨鲸拖进门的男人。
“别来无恙啊小公子,别来无恙。”男人中年模样,满脸堆笑,叠起褶子的眼角藏着圆滑讨巧的阅历,双手抱拳朝着司空翊连连作揖求饶,“我是曲灵智,您还记得我吗?您幼时我还照看过您呢。”
“曲灵智?”
“是啊!我与镶华女君是旧识。早年我家道中落,孤儿寡母被迫离开黍离城,过路的盘缠没多久就花完了,我和娘一路乞讨,几天吃不上一顿好,那时我娘怀着幼弟,半路早产,如果不是刚好路过若水城,得女君出手相救,我娘与幼弟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曲灵智如数家珍,见司空翊冷漠的神情有所松动,似乎是对他所说有了些印象,急促地语调才缓和了一些。
“那会儿我想着报恩,提出给女君作仆,可女君心慈不愿让我被血契困囿,又拗不过我,就让我跟在身边做了几日事,那时女君见我想和您玩,还主动让我抱抱您。没想到后来一别数年过去,唉物是人非。这些年我一直在南梦城,这不,听说您来了南梦,我就想着一定要来见您一面。”
“好说。”
司空翊不喜不怒,曲灵智却嘿嘿一笑,“您此程来到南梦逗留多久?是要住这还是另有安排?我是这里的老板,您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我说。”
只是他目光一转,看到桌上的菜,转而就对着一旁的小二发火斥责,“柱子!你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能给公子上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乡间陋食。”
曲灵智指的乡间陋食正是那“一香殊色”,这阿旎可就坐不住了,“你是这里的老板?这菜能吃吗?!!!还是说就是你想毒死我们?!”
“不不不,这菜没毒!这位……”曲灵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姑娘,这一香殊色是碧云乡的特色菜肴,别看是山间野菜,但是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碧云乡家家户户基本都吃的!而且经过我们的精心处理,已无毒性。”
“野有异草,其名一香,形而齿状。虽貌不扬,取之入食,可增添香味,却易上瘾;煎服不当或配之饮酒,过量则致死。”司空翊悠悠念出典籍上的作解,话音里却莫名多了些玩味。
“对对对,因为它本身的毒性,常常被用来制作毒药,一注香的时辰便可让人毙命,又称一香宁。”曲灵智连连应和,不想下一秒听司空翊说。
“可梁大人的死却与其有关。”
曲灵智当即乱了阵脚,“这……这可不能乱说啊,梁大人……怎么会……”
梁大人的死因并没有对外公布,是以民间谣传了好几个版本,却没想到如今被指控成元凶,柱子小二也有些慌了,“我们每单菜品都有留存记录的,今日上的菜和昨日的一模一样,绝无半点不实,公子可看留据一查!”
“对对对,”曲灵智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让柱子带着雨鲸去取记录。
随即倒了一杯茶,双手递到司空翊面前,“公子可是在调查此事?”
小心翼翼的言语仿若在试探什么,可司空翊一看过去,他又眯眼笑了笑。
司空翊将茶接了过来,“本是路过罢了,却无奈卷入其中,如今梁大人一案不结,我等也难以抽身。”
清茶不盈不满,堪堪盛在杯沿线以下,可他持赏着,却没有喝。
阿旎生怕他什么时候又一杯茶泼过来,不禁悄悄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不料自己不动声色的挪脚还是被他察觉,余光扫来,似有冷哼从胸腔于鼻息漫开,细不可闻。
阿旎直觉进了狼窝,抿着嘴唇扯了个微笑,又连忙假装眼观鼻鼻观心。
恰逢回来的雨鲸将两本册薄递到了司空翊面前,让她默默松了一口气。
司空翊不为所动,便又向她扫来一眼。
正想着“之后一定要找机会逃跑”的阿旎心虚不已,差点以为自己把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了,随即看见他示意般的目光再次落向册薄,明白了这人是在差使她干活,当即很快地认命伸手接过,翻看了起来。
封皮写着“留单”的册薄上,日期从今年年初有序地标注到了今天,详细记录了每天的客流和菜品,阿旎与雨鲸一一比对着,发现确实没有任何异常,就连梁大人昨个没有点酒,今日也没给他们上酒。
而另一本则是账簿,精细记录了当天的每笔入账,与留单上的记录完全契合。
雨鲸对着自家主子点了个头。
“公子,我就说我们酒楼向来老实本分做生意,是绝对不会和什么命案扯上关系的。”曲灵智见证明了清白,谄媚的笑容都轻松自然了不少。
随即主动殷勤地伸出手,就想从依旧盯着册子看得入神的阿旎手里接回册薄。
阿旎回过神,指着册页上方其中一条目,又问,“还有一事,昨日玄字二号的客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王老板声称自己女儿在满堂香楼被刘少轩下了药,可这里的小二却都说没有看见过王小姐,结合她昨天遇见的怪事,这里头处处透着蹊跷。
“玄字二号?”小二思索着,摇了摇头,“这不清楚,这厢客人只点了些糕点小食盘,应该是来相会的男女,特意交代了不让打扰。大概亥时前?台上歌舞散场那会儿就走了吧,当时人多没注意,反正后来我到楼上收拾,就看见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你可知那二人身份?”
“不知,那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那男子也是个眼生的。”
“确定王小姐没来过酒楼?”
“当然!这王小姐自从第三任丈夫死后,便好像受了沉重的打击,原本喜欢逛街热闹的人,现在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且王小姐额头上有一道很显眼的疤。”
小二说着指了指自己左侧额骨上方发线处,“大概这个在这个位置,当年她和第二任丈夫一起出游时不小心磕到了山石上留下的,像一枚倒挂的月牙。一开始人因为破了相还郁郁欢欢了许久,王老板寻遍天下名医,都没法让她恢复容貌,但是自从王小姐遇到她这第三任丈夫,对方不仅没有嫌弃她,还将她视若珍宝,王小姐出门就也从来不遮掩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猜想,小二的回答信誓旦旦,“如果她来了酒楼,就算戴着面纱,我们也不可能认不出来。”
阿旎回忆着昨夜的情形,女子光洁的额头上并没有任何疤痕,而且她醒来时,房门是关着的,也就是说小二后来上楼看见的门,是她自己离开时打开的……
抱着册薄,她的视线落在窗外折下的一个光点上,不知不觉便失了焦点,落入旁人眼里,神色都有些凝重。
“阿旎姑娘,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曲灵智一双打算拿回册薄的手停在半空中,表情都有些讪讪。
见阿旎没有搭理自己,又强调,“有任何问题您尽管问,我们酒楼小二一定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紧接着转头又连忙对着司空翊表忠心,“如果公子您有用得上的地方,随时差遣,灵智一定肝脑涂地。”
司空翊没有多管一旁的阿旎,微品一口清茶后,摩挲着茶杯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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