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扬眉回寝宫的路上，身边的雅琴终于忍不住开口。

“娘娘三番两次向昌王殿下示好，他始终如此冷淡，原来，还念在荣妃娘娘的份上，为他抱不平，现在看来怨不得他不受陛下宠爱，性格可真差。”语气里皆是不忿。

“一个从未得到过信任的人，自然不会轻易信任他人的。”柳扬眉倒是神色淡淡，语气中似乎带有些惋惜。

一个少时便因母妃早逝，父皇冷落而在宫中受尽白眼的小孩，想必早已经将这世态炎凉的滋味尝了个遍，更何况，萧宸司这么多年等也等不到、盼也不敢盼的恩宠，他的父皇竟全都毫不吝啬地赐予了进宫只不过一年的女子，任谁能不觉得心寒呢？如此想，萧宸司对柳扬眉的态度已经是非常宽容体面的了。

“雅琴，我听闻你进宫也不过三年，怎说起来感觉你对荣妃如此熟悉？她不是二十年前就过世了吗？”

听闻荣妃的名字，雅琴的脸色变得窘困起来，自知失言，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荣妃的名字在这宫中，是不能提的。

荣妃便是萧宸司的生母，本名谢莺菲。听闻谢家乃武将世家，她的祖父在世时任骠骑将军，曾统领禁军，祖父去世后，她的父亲便接手了禁军统领一职。

据说，皇帝在还是太子时便对谢莺菲一见钟情。

谢莺菲十七岁嫁入皇宫，与皇帝鹣鲽情深，十九岁诞下三皇子萧宸司，被封为荣妃，荣宠加身又育有皇子，一时风光无限。这样的女子，却在十年之后，一夜之间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荣妃的父亲，当年身份显赫的禁军大统领，也受了此事的影响，皇帝一怒之下将其贬黜出京，命其驻守北疆。谢将军将将离京没几日，宫中便传出荣妃在冷宫中羞愤自尽之事。

盖着白布抬出宫时，她才不过二十九岁。

许是女儿死了伤心过度，也或许是北疆实在苦寒，没过几年，谢将军也撒手人寰了。从那之后谢家就倒了。

听闻萧宸司还有一个舅舅在国子学任助教一职，可因荣妃之事，舅舅一家亦对他敬而远之，两人之间基本没有往来。

至于荣妃究竟是因何缘由触怒了龙颜，竟在一夕之间从尊荣之位跌入谷底，柳扬眉也不得而知，只知宫人们每每谈及荣妃，皆是面露讳色，言辞闪烁，说她犯了大忌讳。

“我同你私下闲聊而已，若你不想提，不提便是。”

雅琴听罢，踌躇了半晌，缓缓开口道。

“是……素月姑姑跟我讲的。”

“素月姑姑是谁？”

“当初，奴婢刚进宫时，因为出身不好，被分进了尚衣局，是在那认识的素月姑姑。我当时年纪小，力气也小，事做得不好，总是挨罚，都是素月姑姑护着我。后来同姑姑渐渐熟悉起来，她才告诉我，她之前是月华宫荣妃娘娘身边的人，后来娘娘出事，原先月华宫的宫人都被贬去宫中各处做苦力，她就是那个时候到的尚衣局。”

“素月姑姑跟我说，荣妃娘娘是这宫中脾气最好的贵人，待下人也是极好，她跟着娘娘那一年，是她这一辈子最快乐的一年。因为娘娘生性活泼，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充满好奇，总爱在宫中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春天带她们采花，夏天带她们捉蝴蝶，秋天就到后花园里摘果子，冬天无事可做了，她就组织宫中的宫女太监同她一起在后院踢蹴鞠，踢毽子。那个时候，月华宫每天都充满笑声。”

“素月姑姑总说，以荣妃娘娘的性格，就算哪天她不再受宠，她也能在这宫中自得其乐的生活下去，绝不会郁郁而终。她总也想不明白，娘娘如此舒朗开阔之人，怎会自尽，又怎会，做那种事。”

“那种事？是哪种事？”

“这……奴婢也不知，素月姑姑从未提过，说我愿意听她讲荣妃娘娘的事她已经很感激了，说得再多怕会牵连我，引火上身。”

“哦……是这样。”柳扬眉沉吟道。

“娘娘，您可知，在尚衣局的日子有多苦，可不比在娘娘身边伺候轻松。那个时候，我每日都盼着下工，能听素月姐姐讲讲曾经的故事，就好像，那个美丽跳脱的娘娘就在我眼前，我也同她们一起有过一段那么美好的岁月。”

雅琴打开了话匣子，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中，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真想亲眼见到这位荣妃娘娘啊。”柳扬眉感叹道。

雅琴听到柳扬眉的声音，立马从回忆中抽身出来，整个人变得局促起来，“娘娘，奴婢不是说跟在您身边不好的意思，能跟在娘娘身边已经是奴婢最大的福报了，奴婢很知足。”

柳扬眉无奈地笑了笑，“雅琴，你紧张什么，我说得是真心话。”

“你想啊，若你被人拖累，过上比曾经辛苦许多倍的生活，再也无出头之日，你会对那人好言相向吗？在这宫中非亲非故，能让那位素月不心生怨怼，还时时怀念，那位荣妃娘娘，一定是极好的人。”

“娘娘也如此觉得？”雅琴仰起脸笑开，“其实，奴婢刚刚还有一句话没敢说，怕娘娘不高兴。”

“什么话？你说吧。”

“奴婢从进宁宣宫头天起，便觉得，您和素月姑姑口中的荣妃娘娘，有点像。你们都是，性格开朗明快、不拘小节、平易近人之人……”

听到这话，柳扬眉登时一愣。

雅琴并未注意到柳扬眉的反应，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接着说着，“……若是素月姑姑还在，不知她会不会也这样觉得。”

“你说素月不在了，她怎么了？”听到这话，柳扬眉紧张起来。

雅琴这才注意到柳扬眉口中的情绪变化，回

过神来，“哦！娘娘别紧张，宫女只要过了三十岁，便可依例申请出宫，素月姑姑年纪到了，在尚衣局这些年太过劳累，身体落了不少旧疾，便申请出宫去了，大概就是……您刚进宫那段时间。”

“哦……”

柳扬眉松了一口气，心中默默记住“素月”这个名字。

单单从这寥寥数语，柳扬眉好似听出了些许阴谋的味道。虽说她早就知道宫中之人的命运全都掌握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妃毕竟与她不同，她世家出身，又育有皇子，怎会随意轻生，若真是为自己所做之事忏悔，羞愤自尽。又何必等到她父亲离京后，才选择自杀。

柳扬眉直觉，自己有一天一定会去拜会这位叫素月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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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一弯孤月高悬夜空。猎宫内灯火通明，宴会大殿中人声熙攘，如鱼入水，打碎月光。如此之夜，正是皇家一年一度的秋宴，以庆贺秋狝圆满结束。

雕梁画栋之间，香气氤氲，缭绕不散，珍馐美馔早已铺满长桌。皇帝端坐于殿中的龙椅之上，王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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