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宋泠然的话，萧逸凡和明秀同时转眸，就见宋泠然身上蒸着水汽，拢着宽大的外袍，立在门口受风吹着，她的湿发黏在袍子上，光洁的额头也沾着水，整个人看上去莫名的狼狈。

萧逸凡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不愿逼着她，见她如此模样，不由更软了些语气：“师妹，你怎未穿好衣服就出来，不急这一日，你且进去，莫被吹得着凉。”

宋泠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珠，慢慢地摇了摇头，“已经耽搁很久了，一天也耽搁不得了，今夜咱们就走。”

萧逸凡看了看下雨的架势，又看了看宋泠然的脸色，微微一叹：“好，我等你。”

待得宋泠然拾掇好自己已将近小半个时辰，幸好雨势小了，两人顺利去往了凤华殿。

凤华殿的宫人见宋泠然求见，一刻也未怠慢，直去禀告皇后，于是宋泠然和萧逸凡又顺利踏入了殿内。

今日下雨哪里都去不得，宫道的积水还未被打扫干净，皇后娘娘也颇为惫懒，倚在那张铺着纯白狐皮的软榻上，隔着屏风显现出绰约的身线。

除此之外，屏风后还有一人，借着窗棱光线昏昏，如匿影中，男人手指修长拨弄着茶盖，白色的雾气氤氲着他的面容，看不清神色。

宋泠然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道安坐在凤榻旁的俊逸身影，心中骤然一惊，如被一只大手抓紧，收缩。

……薄珩竟也在这里！

饶是有屏风织线千丝万缕的阻挡，也依然未能隔绝掉薄珩投来的轻若鸿羽的视线，落在身上却似有千石般沉重。

幽寂的、沉默的、清冷的……薄珩的眼神如静水深流，暗暗波涛汹涌，浅浅一眼，便收了回去。

宋泠然心跳如擂鼓，偏生这么巧，她来辞行薄珩就过来给皇后请安，明明下了这么大的雨。

宋泠然不怀疑薄珩的孝心，只觉得薄珩的存在令她喘不上气来，说话都十分艰难，好在还有萧逸凡，萧逸凡拉着她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浅问：“这么大的雨，泠然与萧先生前来所为何事？”

萧逸凡直道：“启禀皇后娘娘，师妹入京已有三年，太子殿下琴业大成，草民受家祖所托，前来带师妹归乡，望皇后娘娘恩准。”

闻言，皇后严肃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隔着屏风的软纱看殿中的一对男女，心思沉重，忍不住朝坐在旁边安静饮茶的薄珩望去，欲要从薄珩脸上窥见一点异样神色，但雾气弥漫哪里是看得清的。

于是，她蹙着柳眉道：“萧先生才来京都不久，何故急于求去，莫非是有人怠慢了先生？”

萧逸凡答：“并未，乃是家祖盼孙成疾，师妹归家心切，草民亦不敢有玩乐之心，只想早早与师妹回去一道钻研琴艺。”

皇后微恼，她真没见过宋家人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在这偌大京都里，多少人想留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平步青云，这宋家人是功名也留不得，利禄也留不得，连平阳侯府这么好的婚事也留不得。

若非荣泰老夫人的遗愿，她必不会如此费心尽力，没叫侍卫将他们扔出宫墙外便算是好的，宫里容不下这么不识抬举的人。

不由自主地，皇后娘娘又乜向太子，这大雨天的巴巴跑到她这凤华殿来，莫非是来干喝茶的？

虽然她早听太子说要将宋泠然送出皇宫，到底还是存了些希冀，然而叫她失望了，太子仍是没有出声，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让她气不打一出来。

继而，皇后娘娘一腔怨气发泄到了萧逸凡的身上，“萧先生的意思是只有宋家能习琴，在我宫中习不得琴吗？”

“皇后娘娘息怒。”萧逸凡早知皇后不会轻易放人，从胸口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高举过头顶呈上，“草民这里有师祖母的书信一封，请皇后娘娘一观。”

宋泠然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信封上，师兄跟她说，祖母姜漓特意写了封信给他带过来，若是离京受到阻挠，将这封书信呈给皇后娘娘，他们便能顺利辞行。

见信，皇后的态度刹那转变，急切吩咐贴身嬷嬷道：“快，快把宋老夫人的信拿来给本宫过目。”

待得萧逸凡将书信交给秦嬷嬷，秦嬷嬷将书信呈给皇后，殿中只剩信纸翻动的声音。

良久，皇后娘娘看完了信，胸腔中似是吐出一口寒气，“既是宋老夫人有交代，本宫没有强留人的道理，你们自可随意离京。”

宋泠然没想到姜漓的信如此管用，一刹愣怔失神，下意识朝屏风后的薄珩看去，她不禁攥紧裙带，紧张的不安的，生怕受到薄珩的阻挠，但她更怕薄珩当着皇后的面说那些混账话，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去。

然而，没有，薄珩仍是安然地坐在那里，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兀自饮自己的茶。

雾气勾勒着薄珩俊美的侧脸轮廓，如神祇生在云端，与她生出巨大的天堑，使得那些甜蜜的时刻犹如梦境。一时间，宋泠然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失落更多，还是轻松更多，俯面叩首道：

“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道了声“起”，余光中太子盯着叩首的姑娘，指尖顿在茶盏上，清冷眉眼被深昏的光线吞噬，情绪晦涩难解。

萧逸凡跟着叩首谢恩，皇后便让秦嬷嬷送两人出去，临走前宋泠然朝薄珩所在的位置看了最后一眼。

宋泠然伫立在殿门口，背着琴，如白荷残叶将要入秋般萧瑟。

她想，她应当现在同他告个别的，如此便不需要专程再去长春殿同他告别，否则凭宫中三年他对她的照拂，她就这么一走了之，倒像是真心喂给狗吃了。

再然后，宋泠然收回目光，觉得自己留在殿门前的时间过于的长了，尽管没有人催她，但她自己觉得不得宜，提着裙摆欲要回身，这时薄珩终于朝她看了过来。

遥遥的两道视线隔着屏风交汇，十步之近，千里之远，宋泠然眼睫颤抖了一下，竟是愧疚到一息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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