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
地上跪了许久的人双腿近乎麻木,被宫人扶起来时还能感受到小腿针扎般的痛苦,萨日托娅被人半搀半扶的拎起来带出门去。
走之前还死死瞪了眼依旧垂头跪在地上的乌兰吉雅。
一场错认,她一个没上台的居然得了召见,自己往日还念在部族已去的份上给她些好颜色,原来是她一直故意如此,早等着她上台被错认,出丑后好叫陛下责难她!
歹毒心机实在可恶,还装作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给谁看?
被宫人架着拖下去,萨日托娅刚刚还因召见泛起的脸红,此刻被吓成了青白,默默在心里又记了吉雅一笔。
无关的人全退下去,吉雅跪在他脚边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说着要她留下,却没说欲让她做些什么。
燃着炭火的暖盆离她极近,红彤彤的颜色映在她脸上,直教人背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往日的事不敢再提,她左思右想也只能认为他是想听些溢美之词,夸赞新朝与新皇的丰功伟绩于她来说不在话下。她这些年想得很明白,光是顺应天命还不够,还要加上识时务才能长存,尤其在他这样的绝对权势面前。
再深想,他恐怕是想要解开多年来的心结,才特意召了她。毕竟当年的逼婚一事虽然是他编造出来的,但或许也是自己哪里没说清楚,叫他错以为自己真有其意。纵使不是,如今她一个梨园宫人又哪敢去质疑天子,这错就算不是自己的也得一力揽下来。
“陛下,当年是我博尔齐吉特氏异想天开大逆不道!如今,我部已然消亡归并新朝,我等皆是陛下子民恭顺新制。当年那件事……若有冒犯,还请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漠北子民,吉雅愿以命代偿,请陛下消气。”
天色漆黑,房中灯烛不比畅音阁点的多,显得殿中愈发幽深,他整个人都浸在浓重的夜色里头,连袍上的金龙也瞧不真切。
闻此言又好一阵无话,吉雅趴在地上猜不准他所思所想,只能忍受这压在头上的千斤重担。
半晌,他好似终于开恩问了声,“你说的是什么事?”
如此吉雅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感念陛下宽宏大量放她一马。
“谢陛下!吉雅此生都会宣扬陛下宏德,不负陛下再造之恩……”
他猛地抬手打断她穷穷赞颂,又问了次。
“你说的那事,是指逼婚于我的那件事吗?”
“……”
吉雅垂头低眸,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这样撅根问底的把旧事翻出来,眼底眨了两眨间已经存下些委屈的湿意来。
“正是。当年逼婚非我所愿,如今更是日夜思量惶惶不敢安睡,一切皆是卑下的错,请陛下责罚。”
皇帝细细忖度了一番她的话语,突然道,“你说逼婚之事不是你的意思?”
吉雅忙垂头称是,又听他思量良久而后一声嗤笑。
“原来不是你的意思!朕还以为你如此胆大包天,敢肖想皇子呢……”
这声不可谓不讥讽,吉雅见状立刻表忠心似的应和道。
“吉雅万万不敢有所图谋,当年之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且卑下早已成婚,家中唯有父亲与夫君二人……”
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吉雅心头惊涛骇浪更加不敢抬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又说错了话。
空荡荡的静默在两人之间徐徐散开,除了那哐当一响之外,空荡的大殿之内再无旁的声音。
吉雅全身发颤战战兢兢的跪在原地,并不是多怕他放下话来要她的小命,而是怕他一怒之下再次牵扯自己千里之外的部族。她一颗心急急腾动等着面前人发下责难来,然而他没有说什么拖下去打死之类的话,反倒深呼一口气讥讽的突然笑了。
“对,听说你早就成婚了是吧?什么时候?三年前?在我离开漠北之后迅速成婚,生怕我再给你安个逼婚未遂贼心不死的帽子对吧?”
句句语含深意,吉雅却不知道他到底想让她怎么说,恭敬顺意她更轻了一分音量。
“是吉雅的错,请陛下息怒!”
眼瞧着已经吓到了人,皇帝深吸一口气隐下心中不悦,反复几次才压下快要冲破身体的闷胀感。
“如此蠢笨,也不知我……”
后半句断了下去,吉雅凝着眉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观他神色,只见那从来笑意晏晏的眉目此刻只剩下烦躁恼怒,显然是不满意她说的话。
但她刮遍了肝肠也只能祝他国富力强万寿无疆,再多的什么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且现在显然过了叫她恭维的好时候,她只能咽下那些话专心等候示下。
“罢了!”
他终于松了口,吉雅还以为能就此回去,只听他顿了下又说。
“不是练了舞吗?没上场是练得不好?在这里跳上一遍,叫我看看你是不是有所懈怠。”
她哪里敢有懈怠?
吉雅跪着俯了俯头还是不敢推拒他的意思,不想应也得应下,她现在的一言一行都牵连着漠北旧部的生死,吉雅不敢做赌,颤着腿褪去外袍,只着一袭白衣站起身来走到锦毯中央。
自己练习亦或是在众人面前表演怎得有此刻压力大,他紧盯着自己的脸好似要看出她往日的不经心,吉雅咬着牙才忍住颤意,一手持翩袖一手做起势。
但终归是没有乐曲相伴,舞起来也只感觉尴尬,眼前人还时刻紧盯着她,她抬手也僵硬旋身更缓慢,根本不复在教坊司练习时的灵妙轻盈。
长袖翩翩,迁腰素回,婉转不提。
一舞终了,她躬身站在原地,只感觉背后被冷汗浸透,竟然比上了台的还紧张。
悄声抬眼瞧他,只见他又抵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吉雅胆战心惊的在原地杵了好久,只听他总算给了评价。
“勉强入眼。”
勉强也好吧……
吉雅以为这就完事了,敛起衣袍打算告退,他却出乎意料的又拦住她。
“朕没有许你回去吧?”
吉雅刚欲问还有何事,眼瞧着皇帝突然站起来往另一边走去,头也未回唤她跟上。
她不敢停下脚步,远远跟着他从偏门往另一侧寝殿去,到了门口,吉雅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站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进。
两侧的宫人都是熟练办事的老人,见她如此抗拒直接一把将她推进屋里,并迅速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灯点得少,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吉雅直觉这氤氲的氛围没有好事,直直杵在门边不再动一步。
见她半晌也没进来,本来已经去了的人又重新返回来,站在黑暗里黄袍也覆了层朦胧的烛光,更显得身形颀长挺拔,半面脸在微微摇晃的烛光中阴暗未明。
“你不过来?”
他问的仿佛她已经答应了什么,倒成了自己的反复无常。吉雅在原地顿了好一会儿,刚刚的确说过做什么都行,却不是做这事也行。
还以为他会责难自己或是严重些要了自己的命,没想到如今他居然还想……自己已为人妇,虽然宝日德平日里敬重她,还当她是公主从不有半分逾矩,但她又如何能以这样的身份和他有所牵扯。
况且,人都是要吃一堑长一智的,她吃了亏苦了这么多年,怎么都要有些见长,怎能叫同样的人再蒙骗一次。
沉吟半晌,他显然也没了耐心,大步走过来要牵她的手,吉雅猛地躲开砰得一声跪在原地。
“陛下,我已为人妇,恕难从命!”
伸出去的手没牵到人,反倒又听她提了一遍自己嫁人的事,皇帝此刻是真的被激起了怒气,手一转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
“朕不提,你倒是三番两次的讲起此事。怎么?以为有了这层身份你便有了保护?莫说朕还不欲对你做些什么,就是有此意,你千里之外的夫君又能怎么样?”
吉雅被他掐着下巴只能仰头,张口都困难更谈不上辩白,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低下头来在她颈侧淡淡凉凉。
“三年前,不该做的不是也已经做过,怎么到了今朝反倒因一个不相干的拒绝起朕来?”
听着这句,吉雅咬着唇杏眼闪了好几下还是没止住泪意。
当年若不是父亲拿部族生死推着她牵绊住皇子,她怎么会那么轻易献出自己去,更何况当年他也使计装了那么久,让她以为两人真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真想不到往日温情如今竟成了他讽刺她的利器,身为女儿家有哪个经得住这样的羞辱,少之又少的尊严叫他又踏上一遍,吉雅挣开他的手说什么都不肯如他的意。
“是我当初年少愚钝犯下错事,如今过了几年也怎么都要成长些,自然不能同当初一样。况且吉雅现在有了夫君,绝不能做背叛他的事。”
盯着她闪泪的侧颜,弯着腰的皇帝阴沉着一张脸直起了身子,本就观不清面色,此刻背着烛光更显得他瞳仁漆黑,愈发像是一池幽静的寒潭。
吉雅感受着心跳碰碰作响,却仍不肯退步分毫。因为他无国无家,甚至还要背负骂名苟活至今,脸面与名节什么都不剩了,委屈囫囵的倾覆而出几乎淹没头顶。
她的不情愿,她的尊严得失在他们眼中没有半分效力,好像自己是个任人摆布的玩意。他一步步推着她将她逼到了今天这个境地,罪魁祸首却还想装作从未发生。
她到了今天,怎么也做不到再与他浅笑盈盈假意迎合,为了旧部凡事都可行,但只除了这事。
只有这一件事上,她为了自己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看她宁死不屈的一副架势,皇帝亦是被她气得胸口发堵,拧着眉连连道。
“你倒是在乎他!这么在意一个外人怎么不好好听听我说的话!”
吉雅执拗着性子直言,“他不是外人。”
这下子算是触到了皇帝的霉头上,他神色一凛眼神犀利。
“那这么说我才是外人了?哼!好好……好的很啊!”
语毕气冲冲转过头去,吉雅以为他要走自己也不愿独留在此,也欲起身拍门出去。
谁想到她刚站起来,身后的人猛然穿过两腋抱住她,几乎将她撞在门上。
环抱着她的手掌砰的一声拍在门板上,外面的两位宫人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忙提声来问,只听里面仅搁着一面薄薄窗棱,声音如在眼前有如虎啸低沉的叫她们退开。
慌乱的脚步声退至再听不见,吉雅如同被叼住的幼猫一动不敢动,任凭他在背后垂着脑袋嗅她颈侧发香。
缠绕着的手臂比起当年更甚健壮有力,如同被包裹着吞入腹中,心跳一下比一下靠近,好似真融进了他身体里面。
两人安静的僵持许久,还是皇帝先开了口。
“这世上就没有你这样倔脾气的人,又蠢又笨还专会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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