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大夫又重新把了一次脉，捋了捋胡须，道：“依郎君这脉象看，不像中毒，应是气血两虚，身体虚弱。”

“那就烦请张大夫再看看这个。”

冬青得了周子承授意，走上前来，将手里的布包打开，摊在桌子上。

那是一堆有些湿润的泥土，其中夹杂着几片叶子，看起来像是君子竹的叶子。

张大夫捏起一点土，几根手指捻了捻，查看一番，又放到鼻尖嗅，过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沉吟道：“这土里似是有毒，但具体是何种毒，本人才疏学浅，实在辨不出来。”

看来只能等那位娄大夫归来再说了。

“多谢大夫！”周子承说罢就要冬青推他离开。

沈如玉道：“请张大夫依着我家郎君这病症，给开几副药吧！”

张大夫点点头，取过桌上的纸笔，写好药方递给她，让她去抓药，又细细叮嘱如何煎药，以及平日病人该如何养护等事项。

周子承本想着这大夫连中毒都分辨不出，医术实在不精，就听到她说“我家郎君”，心里竟似有一丝熨帖，此时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盯着她认真听着的侧脸，似乎在走神。

沈如玉察觉到他的视线，扭过头冲他笑了一下，他一下子回过神来，别扭地看向了别处。

抓好了药，已到午正时分。

沈如玉道：“郎君还有其他的事要办吗？要是没有的话，咱们就回家吧！”

周子承道：“用过饭再回去吧！”酒楼的饭菜她应该会喜欢。

“可郎君身子弱，要是在外面吃，怕回去会不舒服……”她倒是很想去，主要是好奇这古代酒楼的饭菜是什么样，好不好吃？只是这人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在外面吃啊？

“无妨，我少吃些就是了。”

说话间，众人已到了平雁街最有名的酒楼“金平酒楼”门口，门口的伙计衣着整洁干净，肩膀上搭着干净布巾，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单独的包间都在楼上，周子承的轮椅不好搬动，于是众人就在一楼的大厅入座了，伙计将一把椅子搬走，冬青将周子承的轮椅直接推到桌边。

沈如玉坐在旁边看着面无表情，任人安置的周子承，觉得要是她是他这样，估计也不想出门，出来了不说麻烦别人，自己心里估计也不是个滋味吧？

商量着点完了菜，沈如玉见小荷冬青立在旁边，说道：“小荷和冬青也坐吧！出门在外不必那么多规矩。”

两人正要推辞，周子承道：“坐吧！”二人这才拘谨着坐下。

不多时，菜就陆续上了桌子，炙羊肉、鲤鱼脍、龙井虾仁、莼菜笋、莲子头羹，另有一小坛樱桃酒，伙计说是掌柜的送他们的。

炙羊肉香气浓郁，看着就像现代的烧烤羊肉，一口咬下去，表面酥脆，里面肉质紧实细嫩，沈如玉十分喜欢，怪不得苏轼曾说，“平生嗜羊炙，识味肯轻饱”。

周子承吃了几口虾仁，就放下了筷子，看她吃得开心，又喝了小半碗莲子头羹。

樱桃酒酸甜可口，带着浓郁的果香，十分清爽，缓和了吃肉带来的油腻感，她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感到脸上已有些发热，这才不舍地放下酒杯。

正吃着，大厅里突然热闹起来，只听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喊着：“站住，别跑！”

一个半大小子飞速地跑过来，却不知道踩到什么，歪了一下，和路过的伙计撞在一起，伙计“哎呦”一声，两人倒在沈如玉他们这桌的不远处。

冬青放下手里的筷子，疾步走过去将两人扶起来。那伙计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活动活动手脚，正好掌柜的有事喊他，指着那孩子骂了几句走了。

一个扎着围裙、气喘吁吁的汉子几步跨过来，一把薅住那孩子的衣领：“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那孩子似乎被吓傻了，看着手里捧着的两只包子，一动不动地。那包子沾满了泥，馅儿也被挤了出来，看起来乱七八糟，不能吃了。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衣服有些破旧，上面大大小小的补丁，脸上、衣服上都有些脏污。

沈如玉却发现，那些补丁裁剪整齐，针脚细密扎实，看起来是好好缝补了的。

“怎么回事？”周子承的声音响起。

“这小乞丐趁我不注意，偷了我家包子就跑，打扰各位了，走！”说着就要扯了那孩子离去。

“我不是乞丐！”那孩子喊道，似带着哭腔。

“不是乞丐？那就是小偷！”

“我不是……呜呜呜”那孩子再也忍不住，眼泪终于掉下来。

沈如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拿人家包子？”

他抽泣着：“呜呜呜，我名叫齐丰年，我母亲生病了，什么也吃不下……家里没钱了，也没什么吃的……呜呜呜，我想着母亲以前爱吃这包子，就……”

沈如玉问：“你父亲呢？”

“他……他几年前跟别人出去找活儿干，再也没回来……”

旁边的汉子似乎有些懊悔：“嗨，你这小子怎么不早些说，不过是两个包子，送你就是了！我以为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偷东西呢！算了算了！”他摆摆手就走了。

周子承看了冬青一眼，冬青会意，追上去，将包子钱塞给他，汉子连连摆手，最后实在拗不过，才勉为其难地收下钱走了。

这孩子生活艰难，却是个孝顺孩子，沈如玉叹口气，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你识不识字？以前读过书吗？”

齐丰年虽不知这娘子为何突然问他这些，但还是擦擦眼泪，老实答道：“以前读过，后来家里就……所以识字不多。”

“我家郎君是个善心人，他可以给你一些钱，但这钱是借与你的，你先拿去医治你母亲。

待你母亲好转后，你去街上的成乾书铺做伙计，以工钱抵债，把这些钱还清。若是干得好，可以一直留在书铺，每月发工钱给你。

你愿不愿意？”

旁边的周子承飘来“我几时说要给他钱，还要让他做书铺伙计？”的眼神，沈如玉假装没看到。

齐丰年张着嘴，愣在那里，仿佛被这惊喜砸昏了头，母亲的病突然有钱医治了，他还能有一份工做，每月都有工钱拿！

沈如玉：“你不愿意吗？”他不想去书铺做伙计？

“愿意，愿意！我愿意！多谢郎君！多谢娘子！您们的好心会有好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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