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了一颗西瓜，这回孟寒川走的是将军府大门。

抬头就是楠木匾额，上面正正两个大字，“离缨”。

时隔一个月，再度踏入这里，她竟然觉得有些怀念。

怀念挣两份钱。

她跟在洛明珠身后，不确定问：“洛小姐，没有将军的意思您就带我进来，会不会不好啊？”

洛明珠头也不回道：“这是国公夫人的意思。”

看见北阳了，廊下他望过来的眼神中带了震惊。

“表小姐这是？”

洛明珠挺了挺身，扬起下巴：“国公夫人的意思，你要拦吗？”

北阳看着孟寒川欲言又止：“恕北阳进去通传。”

探头，视线跟着他的背影，她有些担心叶景深会不见她。

“孟大夫，让我表哥恢复正常，银钱不会少你的。”洛明珠在前头道。

正常......

她不大喜欢洛明珠，直觉告诉她洛明珠也不喜欢她，甚至瞧不上她，说话几乎不正眼相看。

“民女明白。”

等了很久，北阳终于放行。

她忽然有点紧张了，又觉着这紧张来得突兀。

叶景深换了套外衣，命人清理了一番木屑这才让人进来。

他很意外，却又不意外，但看见那个大西瓜后，还是意外了几分。

“明珠，你先回去。”

洛明珠也一同进了梧桐院，闻言愣了一瞬，看了眼身旁的孟寒川，不甘心：“表哥，我可以学的......”

“回去。”

洛明珠绞了帕子离开。

孟寒川干笑两声，和他打了招呼：“中午好啊将军，吃了吗？”

点头：“吃了。我母亲她们请你来的？”

“应该吧，洛小姐叫我让你恢复正常。”她将西瓜放在脚边，搬了个椅子坐。

“正常？也是，她们觉得我不正常。”

“听说将军在搞自行车？有成效吗？”

他遗憾摇头，领她去院后空地看那辆立不起来的自行车。

“实在不知如何前行。寻了牛皮作......”

“橡胶。”

“是，但总觉得差了什么，无法让车前行。”

她蹲在地上观察了一番，挠了挠鼻子，羞惭：“其实细节那些我也不大懂，就是心血来潮跟你描述了一下，就隔行如隔山嘛......”

“无事。孟姑娘最近如何？”

“我啊？”拍拍手起身，“我盘了个铺子，想开家店。”

“可要我帮扶一二？”

她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您已经给的很多了，我想自己试试。”

看她认真拒绝，叶景深偏了偏头，又问：“做什么营生？”

“乐馆，想通过音乐诊疗别人。”

垂眸，背过手：“如此，也是。”

迎光而去，从背后看他的身影是暗的，影子在地面拉出长长一条，好似把他的人都拉长了。

依旧是挺拔的身姿，但她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落寞。

追了上去，她笑道：“我刚想起来，确实需要将军帮个忙。”

“何事？”

她作苦恼状：“我这两天去打扫铺子的时候，有几个生人在哪里转，我总觉得像是收保护费的，我又打不跑他们......”

他偏过来微微点头：“好。我派人去看看。”

大块的冰，茶叶，薄荷水，西瓜，她在茶里捣了果肉，制出了一碗果茶。

“这是哪里的吃法？”

“您试试，好不好喝？”

撸起袖子，她一下一下凿冰，奈何力气小，凿不下来多少，反而让自己面红耳赤。

叶景深起身拂袖：“让开。”

手臂上青筋凸显，他凿冰的手法又快又狠，两碗下来面不改色。

冰的寒气钻进黑色的衣袖，她抬眼观察叶景深的面色，平常淡然。

“冷吗？”

他疑问，低头看见寒气围绕才明白她在问什么。

“夏日不觉冷，冬日里难捱。这冰要做什么？”

“试试西瓜冰沙。”

取西瓜最甜的部分，和冰搅和在一起，可惜无奶，只有西瓜冰。

尝了一口，不太满意。

“加牛奶才好吃，只有西瓜还是不够。”

他也尝了一口，辨不出是否美味，只问：“牛奶？西边的草原人饮奶，京城里很少见。”

“哦，怪不得。”

达官贵人之中会品尝草原来的稀奇之物，百姓中几乎见不到。

他撑在膝上注视手中碗，淡淡道：“其实不管我如何表现，母亲总是不满意的。”

孟寒川停下手中动作，见他看着院中光影，主动袒露心事，内心有些讶异。

挪了凳子过去，她倾听着。

“我听了你的话，打算让妹妹袭爵。明珠和母亲觉得我疯了。”他笑了。

清醒的时候，她好像没见过他笑，大多是淡淡的冷冷的，而现在这个笑依旧不温暖。

“本朝只有开国一位女国公，若叶氏能出第二个，那才是无上的荣誉。”

她点点头。

“其实，我还有一个大逆不道的猜想。”他转过脸，眼中有些许狡黠，“听了可能会掉脑袋。”

“是什么？”

“真的想听？”

她啧了一声，不满道：“你都说一半了还有不听的道理？快说，不然心里痒。”

也许和她聊多了，叶景深自己也开始大逆不道，不知死活了。

他转过身子，投下一半的阴影，轻声道：“我身上的毒，不一定是敌人下的。”

不一定是敌人，还有可能是自己人？自己人？皇帝！

她睁大眼，捂住嘴，震惊后仰。

“兔死狗烹？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竖起手指挡在嘴边：“嘘——”

“完了，这个才是真的要掉脑袋。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他摇头：“那天，你喝醉了说的。我被自己的困境蒙蔽了双眼，直到你说出那些话......细想，也不是没可能。”

她震惊到合不拢嘴，又观他平静的模样，不可思议：“不是，那你接受程度也太高了吧？你不应该是痛苦至极，质问皇帝为何要这么对叶氏吗？这么对你吗？”

那股清澈的愚蠢劲又来了。

叶景深偏过脸轻笑了声。

“不是你说的吗？若真是被算计，苟活着已经很好了。”

他说得坦然，有种突然升华的既视感，反倒让她哑然。

“我安慰你的，你真的听进去了？”

不知从哪句开始，她说话又没了尊称，话里话外只把他当普通人闲聊。

他也承认，和她闲谈很舒心，但一想到那天喝酒，他又有点不自然。

“你，你回去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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