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时信帮她回复完信息后，手指并没有在对话框中上滑，查看他们以前发过的内容。

只是在退出前，找到自己的名字，对着屏幕上方“宿时信”那三个明晃晃的字眼，轻皱起眉，看了眼在洗手池前洗手的叶蜚声，接着不动声色地将备注框里的三个字，改成了两个字。

等叶蜚声洗完手后，宿时信把手机递给她，“以后不要静音了。”

叶蜚声眨眼，含笑说：“知道了。”并没有提他发过来的语音消息在方心逸面前引发的尴尬。

两人在外面找了家餐厅解决晚饭，等待上菜的间隙，叶蜚声问道：“方总监说的甲方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成了她的甲方了？”

宿时信喝了口水，淡声道：“她之前过来跟我谈合作，我拒绝了，不过又突然有了兴趣，就跟她签了合同。”

他说完，径直看向她，语气加重，“就这样。”

生怕她误会一点。

叶蜚声手肘抵在桌面，右掌托腮盈盈一笑，天花板上垂挂的繁复水晶灯光折射在她的眼底，细细碎碎，如钻石闪耀，有种轻轻落落的温柔清冷。

“因为我吗？”叶蜚声直接问出口，不带任何曲折转弯。

这不由得她不联想到自己身上，毕竟方心逸离开前的那句话，明白无误地将他们的合作原因归结在了她的身上。

而且听方心逸话里的意思，这次合作中，宿时信虽顶着甲方的名头，但获利更多的应当是方心逸。

宿时信也勾唇轻笑，笑她聪明。在聪明人面前，他也没有任何隐瞒或是遮掩的意思，“为了你们的作品能够顺利展出，给她提供一点资金支持而已，就当是我支持青年艺术家了。”

他话说得随意，也表明自己和方心逸合作不止是为了她，其他人的作品同样在此次展览中。想让叶蜚声不必有那么强烈的心理负担，但叶蜚声却忍不住微妙地叹了口气。

“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晟远干脆进军陶瓷行业好了。”

对宿时信的做法，她的心理负担虽算不上多重，但小小的压力还是有的。

装修整理工作室，修建柴窑，现在又为了她的作品顺利展出而做出让步……

总觉得他在她的这份事业上投入了那么多金钱时间和精力，她总得做出点成绩，才能不枉费他的看重。

莫名有种被push的感觉，她的事业心就这样被突然用外力催增加强。

难道，晟远能发展得这么快，也得益于他这种对事业强烈的企图心？

叶蜚声思维不由地开始发散。

宿时信从她的表情里，查探出她心底的想法，笑着说：“那以后等我在晟远干不下去了，干脆你养我吧。”

叶蜚声嗔他一眼，脸上的清冷表情被打破，此刻有种娇俏的媚色，“胡说八道。”

“怎么胡说八道了？”宿时信目不转睛，欣赏眼前美色，话音也跟着拖长，放松慵懒，“你不愿意养我？我们结婚的时候可是说好的。”

叶蜚声疑惑道：“……说什么了？”

当初结婚的时候，叶蜚声还在国外读书，叶仕国一个电话打来，她就被莫名其妙地叫回了国。

等她回国，见了叶仕国和卢美君，一句寒暄都没来得及说出，就听见叶仕国说：“蜚声，你下午就去领证，明天办婚礼，婚纱已经放你房间了。”

晴天霹雳，叶蜚声心底涌出的震惊荒诞感不亚于头顶有一道惊雷劈来。

“……你们在说什么？”她勉强稳定住身形，克制着自己不要有过激反应。

叶仕国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当然是在说你结婚的事，你虽然还在读书，但其实早到了适婚年龄，现在结婚刚刚好。等你一年后毕了业，也刚好有时间生孩子带孩子。”

什么刚好？什么适婚年龄？什么生孩子带孩子？

叶仕国在胡言乱语什么，她的婚姻和生育权利怎么就能凭借这几句话就被随便决定！

叶蜚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叶仕国的态度仿佛她是超市展架上打折售卖的商品，因为快要过了保质期，所以想要将她廉价售卖出去。

不顾她的意愿，来者是客，只要出钱，就能将她据为己有。

太荒谬了，叶蜚声被气得失去了语言功能，半晌，才冷冷吐出一句，“我不结婚。”

天底下难道还有强买强卖的事情，她不愿意，谁能强迫她去民政局和陌生人领取那张红色废纸。

她将刚放下的包又拎起背上，掏出手机查看当天还有没有飞回美国的机票，一边在软件上搜索，一边在心底痛骂自己，简直是失了智，以为这两人叫她回来真有什么重要事情商议。

真把她当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让她也来参与家庭决策。

太愚蠢了，当她接到叶仕国那个语焉不详的电话时，她的脑袋里竟然会浮现这样的一个闪念。

却原来不过是要商议将她如何卖出去，还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真是可耻又卑鄙。

她满脸冷色，手指因为愤怒而不自觉地颤抖，周身散发出寒彻天地的气息。软件上显示今晚飞纽约的最近一趟航班是七点，她点进去，仅剩下最后一张余票，像是专门为她而准备。

她立刻选定购买，正要付款的时候，听到卢美君的声音。

“蜚声，你先不要这么抗拒。”卢美君难得地温和，语气和面对叶曲棠和叶曲淮时别无二致，带着亲生母亲对孩子的慈爱。

但这一切不过是假象，虚伪的假象。

叶蜚声按下付款密码的手指停住，指甲狠命掐进指腹，深刻的疼痛，切齿的恨意。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她！

卢美君说：“你还不知道要嫁的人是谁吧？”

不相干的陌生人，她要知道做什么。

如果叶仕国和卢美君是逼迫她杀死她的凶手，那么，那个人就是递上刀子的帮凶。

她同样痛恨此人。

指腹被掐出了一条深刻的印痕，她保持沉默，唯恐吐出一个字就泄露了她所有的情绪。

手指重新动作，继续输入密码，0-9-2-4-8

还剩下最后一位数字，她就能购买到今晚离开的机票。

“是时信。”

她的指尖倏地顿住，停在最后一位数字“8”上，没有按下去。

卢美君继续说：“是时信说要跟你结婚，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原来时信这么早就喜欢你了，我们一直都以为他只把你当妹妹看，却没想到，他早就对你上了心。”

她的语气带上了一抹愉悦，好像真觉得叶蜚声得到宿时信的关注喜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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