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程度？”

“是。”陈念恩脸上带着一副胜利者的笑容，说，“没错，大脑移植术的系统本身就自带一个隐藏的毁灭程序。你身上的毁灭程序，已经启动了，无法停止。”

终端上的数字，已经显示“2”了。

秦天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毁灭程序？刚才这两个人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启动这个毁灭程序？

“想毁灭我？”秦天的双眼露出杀意，紧紧地掐住陈念恩，脸上笑容狰狞，“那就都别活！”

陈念恩一脸淡然，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根本就没想过有活下来的机会。”

秦天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你知道你爸爸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

陈念恩眉头微蹙，终端的数字显示：1。

只剩最后一秒。

“他求我，放过你。”

“我本来，还真想成全他，所以一开始没想着找你麻烦。可是，谁让你……”

“砰——”一声巨响，掐断了秦天的声音，也将陈念恩滞愣的表情淹没。

还在向着两人爬着过去的林川，被爆炸的冲击波向后一扫，狠狠地砸在礼堂一排凳子上。

就在这时，源飞冲了进来。他原本一直在天幕的中央计算机存放地，协助红翼夺取天幕的系统。红翼完全掌控了这个系统后，告诉他，陈念恩在礼堂。他便立刻赶了过来。

他刚踏进来，礼堂里面就发生了爆炸。

爆炸的冲击波向外扫来，源飞被冲击得向后倒了几步，这阵余波过去后，他才冲进礼堂。

“陈念恩！”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找，“陈念恩，你在哪！”

这个礼堂早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了。他既没看到陈念恩，也没看到秦天。

只有吓得躲在椅子下的人，现在浑身颤抖地往外爬去。还有一些破破烂烂的机器人，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有接到下一步的指令，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内心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陈念恩！”就连喊出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

突然，他的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低头一看，险些没认出来，是浑身血污的林川，正奄奄一息地靠在一张椅子旁。

他脸色苍白，右手位置空荡荡的。

“林川？”源飞不敢相信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打量着他。不管之前两人立场如何，此刻他都无法不心疼林川。

这种身体残缺的痛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就算林川能捡回一条命，他此后也只能装上机械假肢。

“你怎么弄成这样？陈念恩呢？”

林川毫无生气地朝着刚才爆炸的地方抬了抬头。

源飞顺着他指的方向转过头去，下一瞬，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冰冷从心底蔓延开来。

源飞揪着林川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激动地吼道：“你说，刚才的爆炸，是陈念恩？”

林川低垂着眼帘，浑身软塌塌的，任由源飞摇晃：“她和秦天，一起爆炸了。”

“你这个混蛋！”源飞二话不说，直接冲着林川的脸抡了一拳，“你为什么不好好保护她？你为什么任由她去送死？”

林川被源飞打得脑袋嗡嗡响，因为失去了一只手臂，他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地摇晃了几步，又摔了下去。

也许是被源飞刚才那句话刺激到，林川本来一副死气沉沉的脸终于有了变化，他艰难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摇一晃地走向源飞，用仅剩的一只左手攥着他胸口的衣服，质问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把人带走了，为什么不好好看着她？你那么聪明，别告诉我你看不出那是秦天的计谋？你还故意送她回来，送她回研究院，你就是把她当成棋子！让她来送死的人是你！”

源飞想要反驳，他想要狡辩，自己没有！他试图阻止了，可是陈念恩不听。可是，现在所有的话，都没有了意义。陈念恩就是死了。

他确实没有用尽一切办法阻止陈念恩，他甚至亲自将她送回铁市，是他害死了陈念恩。

……

这场全球瞩目的大脑移植术发布会，彻底打消了人类将意识移植到机器人体内的想法。红翼依然控制着天幕的中央计算机。

源飞作为流浪机器人的代表与人类进行谈判。

条件一：拆除天幕，撤销铁市的出入检查，让所有人和机器人都可以自由进出铁市。

光是这一条，双方就争执不下。

出入口检查人类可以拖鞋，可是拆除天幕，这怎么可能？现在天气越来越极端，最高温可以到达49℃，最低温可以到零下20摄氏度。一旦离开了天幕，人类迟早不是冻死就是热死。

源飞看着他们像是一群温室里培育出来的小幼苗，一提到拆除天幕，就吓得瑟瑟发抖。他忍不住大拍桌子，说道：“我就是人类，我从小就是在天幕外长大的。铁市之外的人，他们也没有天幕，但是这20年，因为极端天气而死的人，还不如上次一次天幕故障导致的死亡人数多！”

“如果天气会一天天恶化，我们就想办法改善极端天气，同时去适应天气的变化，而不是一直躲在天幕的庇护之下，对外界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经过连日的争吵后，人类最终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这个条件。毕竟天幕系统还控制在他们手里，万一把他们惹毛了，再来一次天幕故障，那可不得了。

条件二：不再追捕和销毁流浪机器人，制定平等对待机器人的法律法规，赋予全意识机器人和人类一样的权利。

这一点虽然人类也颇有微词，人类对于机器人多少还是心存畏惧。但是觉得既然要平等对待，只要机器人不作奸犯科，倒也可以尝试和睦相处。

最后一条，红翼会继续操纵中央计算机。

虽然，天幕会拆除，可是这个中央计算机不仅是天幕系统，还是一个天眼系统，可以连接整个铁市的网络。

红翼对人类无法完全信任，他需要利用这个系统监察人类日后的行为。

这点人类完全不能接受！这不是等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被这个机器人监视着。

源飞：“如果你们不打算违背诺言，你们怕什么？”

人类代表：“……”

最终，双方各退一步。

人类同意红翼继续控制中央计算机，但是只有监控作用，没有操作的权限。一旦发现人类有越轨行为，可以发出警告。

谈判结束。

源飞站在中央计算机前，问道：“这样，你就相当于把自己关在这里一辈子了，真的不后悔吗？”

指示灯闪烁，红翼说道：“不后悔。”

两人短暂的沉默后，红翼问道：“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源飞只是咧嘴一笑，没有回答。

……

林川在医院待了五个月后，终于出院了。虽然他身上的伤很重，但是以当下的医疗水平，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他个人的生存意志太低，就算换上了机械假肢，他也不配合理疗，因此总是无法很好地适应新的肢体，甚至多次出现排异反应。

出院后，他辞去了研究院的工作，安全局邀请他回去，他也拒绝了。

林川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者说，他只是什么都不想做。

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没意义了。

这个世界是会变得更好，还是会变得更差，都与他无关。

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戴上眼镜，又打开陈念恩留给她的那个虚拟实境。

陈念恩又出现了，她站在他面前，笑容甜美地说：“林川先生，欢迎你来到风塔村，我是你本次的导航员陈念恩。如果你准备好了，那就跟我一起进入风塔村吧！”

他怔怔地看着陈念恩，泪水滚落了下来。好在，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再看见你。

陈念恩见林川没有反应，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林川走过去，牵起她的手，笑说：“我准备好了。”

林川整日整日地待在虚拟实境里，即使什么都不做，只要跟陈念恩待在一起就好了。

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直到有一天，门铃响了。

一开始，林川并不想理会，但是门外那个人似乎也很坚持，一直不走，隔5分钟就按一次门铃。

林川终于忍无可忍，打开了门，看到来的人竟然是源飞。

“嗨，老大！”

源飞还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脸上的笑吊儿郎当。林川有一瞬的错愕，好像他们又回到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源飞每次看到他就是这样笑着跟他打招呼。

一开始，他总是觉得这个人很不正经，可是慢慢地，却也习惯了。

“你来干什么？”

“啧！”源飞一脸委屈，“这么不欢迎我啊，亏我听说你出院了还专程过来看你呢！”

林川：“……”

他在医院待了五个月，他一次都没去过。他出院，怎么说也有一个月了吧，他现在才说来看望他。

鬼才相信。

“你到底来干什么？”

源飞像是将这句话听成“请进”一样，直接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林川的房子，说：“你这地方挺不错的。”

林川关上门，皱着眉头跟在他后面。

源飞走到沙发旁，看到林川放在沙发上的电脑和眼镜。

而电脑上，有一个小女孩，站在一个像世外桃源一样漂亮的地方。

源飞的表情有些诧异，几秒后，唇角有些不自然地翘起，说道：“你就天天待在这里？”

林川不说话，也不看源飞。

源飞嗤笑一声：“不工作，不出门，让自己待在一个虚拟幻境里，她就会回来吗？”

“你闭嘴！”

“干嘛？不敢承认啊？不敢承认自己有多堕落，有多颓废吗？”源飞嘲讽道，“别以为你这样糟蹋自己就有多爱她一样。”

“既然你那么喜欢待在这个虚拟的幻境里，为什么不去现实看一下呢？去她指引你去的那个地方，去她成长的地方看一下。”

源飞莫名其妙地来，莫名其妙地嘲讽他一下，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当晚，林川再次进入虚拟实境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源飞那句话：“既然你那么喜欢待在这个虚拟的幻境里，为什么不去现实看一下呢？去她指引你去的那个地方，去她成长的地方看一下。”

是啊，陈念恩以前天天念叨着风塔村，总是很想回风塔村，那里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和这个虚拟实境里的是不是一样呢？

他突然摘下眼镜，订了一张明天到风塔村的列车票。

……

6个小时的车程，列车到达了风塔村站。他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陈念恩以前住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呢？

他租了一辆飞车，跟着其他人的方向开去。这个地方不大，大家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的人集中住的地方。

他慢悠悠地开着，高耸的雪山和青翠的草甸出现，眼前的景色逐渐熟悉起来。他停下飞车，从车上下来，仿佛一下子从虚拟实境走到现实一样。

这里和虚拟实境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在虚拟实境无法感受到这里微凉的气息，和清新的空气，还有喧嚣的人气。

他就像在虚拟实境，跟着陈念恩指引他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不同的是，在虚拟实境，一个人都没有。他一个陌生的面孔走在这里，不时引起周围的人的注目。

有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你好啊！你是来找谁的啊！”

林川微微点头，应道：“我，我随便走走。”

他凭着记忆，一步一步地往陈念恩的家走去。在道路的尽头，那个在虚拟实境里看到的两层楼的小房子出现了。

他的心骤然加速，脚下的步伐也忍不住加快。就在他越来越接近这个房子的时候，他看到在房子前，蹲着一个小女孩。

她拿着一只小铲子在拍打着泥土，似乎在种花。

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他的双脚突然停下，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

难道他还在虚拟实境？又或者，他是在做梦？

他努力地控制着呼吸走近，最后停在离女孩还有几步的距离。

眼前骤然投下一片黑影，女孩迷惑地抬起头。

这下，林川看得更清楚了！他诧异得睁大眼睛，嘴巴反复张合了好几次，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

眼前的人，竟然是陈念恩！

是和虚拟实境一模一样的陈念恩！

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陈念恩！是还没变成机器人的陈念恩！

陈念恩看到眼前的人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会说，她站了起来，问道：“你是谁啊？你是不是迷路了呀？你要去哪里？”

诧异过后是深深的不解。

林川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不认识我？”

这下轮到陈念恩迷惑了，对方逆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于是她站了起来，认真地凑上前去，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反问道：“我认识你吗？”

林川一下子有些不确定了。

这个，真的是陈念恩吗？不过，好像也没听说她有姐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念恩。”她毫不设防地说道，眼神和初见时一样，干净澄澈。无论他问什么，她都坦坦荡荡地回答，虽然说出来的话很荒谬。

她好奇地看着林川，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哦，是这样的。”陈念恩解释道，“我之前受伤了，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所以，我可能也忘了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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