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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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岑最果的精神好了一些,魏瓒就带着他回到了侯府,并将所有人都召了回来。厨娘带着她的小孙子也来了,见了两位主子连忙拉着孩子一起跪了下来,嘴里喊着她陷害了岑最果也是情非得已,一时糊涂才酿成了大错,并恳求回到侯府,保证今后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魏瓒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说道:“如今这侯府是由夫人当家,是去是留,但凭他发落。”
厨娘挪动着发福的身体去扯岑最果衣袍的下摆,岑最果还在病中,短短几日人就瘦了一大圈,身上穿着一袭暮云灰铃兰草纹绸杭直裰,更显伶仃,被她一扯身形微微晃了晃,声音有些嘶哑,说道:“你起来吧。”
那厨娘见他态度温和心中便觉得有望,连忙磕着头说道:“少君您行行好吧,我们家就指着我一人的工钱过活,若侯府不要我了,可让婢子一家子怎么活啊?”,说着声泪俱下的拿袖子直揩眼泪。
她拉了拉身旁的小孙子,应该是在家中吩咐过,那孩子赶紧过来抱住岑最果的腿,嚷道:“求求夫人了,您人美心善是活菩萨,别赶我奶奶走。”
岑最果闻言整个人都绷紧了,脸色苍白如纸,连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灰白,止不住的颤抖着,隐隐犹如玉山将崩之势,摇摇欲坠之间似是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将那孩子从腿上撕了开来,用力一扽,抽回了自己的衣摆,神色悲悯,却异常坚定的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若是活菩萨不就能救冯伯和张哥了吗?我让你回来,那他们的命还回得来吗?我让你回来,对在场所有没有往后退一步的人公平吗?”
岑最果说完这些话觉得喉咙里净是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厨娘和孩子趴在地上干嚎了起来,岑最果整个人脱力般的踉跄了一步,魏瓒眼明手快地撑住了他的腰,手掌捋了捋他的后背,他们对视了一眼,魏瓒朝岑最果点了点头。
岑最果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脊背,沉声说道:“来人,将这二人请出去,从今以后不准他们再踏进侯府半步。”
“是!”,府卫得令将赖在地上撒泼吵闹的一老一小押了出去。
待人走后,岑最果再也撑不住,身子就要往下滑,魏瓒将他打横抱起,丢下一句:“叫大夫。”,便脚步匆匆地朝内室走去。
岑最果依在他怀中摇了摇头,喘咳了两声,勉强说道:“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想起冯伯和王哥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心无芥蒂的再让她待在府里了。”
魏瓒低头看着他,说道:“你做的没错,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留她始终是个祸害。”
岑最果抿了抿唇,眼神有些空洞:“可是她们家并不宽裕,如若没了这份工钱,那小孩儿会不会吃不上饭了?”
魏瓒望着岑最果的眼睛,幼圆的眸子湿漉漉的,如刚出生不久的奶狗般带着不染纤尘的净明。这人悄然褪去了甫来之时的颓丧惶然,显露出纯善坚强的本质,却又不会过于优柔寡断,几经大难苦楚,却如一棵坚忍不拔的小草一般,被火灼了,被雨淹了,缓过几日又能迎着风,披着雨露寒霜破土而出。
魏瓒温柔地看着他:“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往大了说是国家法度,往小了说是家有家规,如果这天下人人都罔顾律法肆意妄为,那这天下便要乱,治理国家应当如此,管理一个大家庭亦是如此,过分的心慈手软只会显得懦弱。我的果儿心中有光,身披锋芒,是可造之才。”
岑最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在心中滚了好几圈才闷闷地说:“虽然我很想杀死冯伯和张哥的人能血债血偿,但我更怕你会以身犯险,小果出身低贱懂得也不多,但也明白侯爷所图之事万分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全盘倾覆,但小果不欲劝侯爷,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能陪着侯爷,我都不怕,只求侯爷无论何时何地都让小果跟着你,小果不怕苦也不怕死,但怕你不要我。”
魏瓒闻言心中一阵酸楚,爱怜的吻了吻他的眉心,:“傻话,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唯一的妻,我魏家唯一的夫人。”
他快步走进寝房,将岑最果放在软榻上,才从衣襟中取出一本红缎面的帖子放在他手上,岑最果翻开一看,上面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看着上面还有他和魏瓒二人的名字和生辰,他惊讶地抬起头问道:“这是婚书?”
魏瓒执起他的手问道:“果儿,你可愿再次嫁于我?作为正室入门,上次的婚事仓促草率亦受制于皇家,且非我所愿,你亦受人控制顶替他人才误打误撞地嫁给了我,这一次我们两情相悦,喜结良缘。你可愿意?”
魏瓒一瞬不离的看着他,深怕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情愿,竟忐忑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看着岑最果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咬着微微颤抖的唇,用力点了点头:“小果愿意的。”
魏瓒释然开怀,用力抱住心尖上的人,不停的吻着他的鬓发:“那明日我便将婚书送去衙门,我们的婚礼就放在侯府,上次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拜堂就像提线木偶一般,这次就请一些好友来热闹热闹,可好?”
岑最果见他说这番话时眼中有化不开的缱绻柔情,不由心中微颤,这幸福来得让他有些晕眩,好似踏不到实处,他半生飘零,一生所求甚少,每每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都会珍惜异常,如今一下子拥有了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无上宠爱,就如一个终日都食不果腹之人,突然得到了一桌饕餮盛宴一般不知所措。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圈住魏瓒精悍的腰身,在他怀中蹭了蹭,小声说道:“槐之哥哥,小果不求你永远只宠爱我一人,惟愿你别抛下小果。”
魏瓒眉头一皱,将人拉开一些,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瓜子,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小脑瓜子里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些什么呀?我前些年一直辗转于前线,根本无心风月,老天可能怜我孤身一人,就阴差阳错的将你带来我的身边,我那时候猪油蒙心净欺负你了,所以余生定要好好补偿于你,哪还有什么多余心思分给别人?”
岑最果动容得有了几分哽咽,:“可我是墨实,我不能怀宝宝,生不了孩子,没办法给……”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魏瓒伸手轻轻的弹了个脑瓜崩,:“你只记着你自己是墨实,却不记得我身中奇毒,傅叔在世之时就告诉过我,这毒会影响胎儿,你就是个女子,我也万万不会让你生的。你若喜欢小孩儿,我们去慈幼所收养一个,收养一双都行。”
岑最果摇了摇头,嗫嚅道:“我不贪心,能拥有槐之哥哥就够了,不敢要的太多,怕老天爷会收回去。”
魏瓒爱怜地吻了吻他柔软的唇,愈发心疼他的小心翼翼,暗道余生定要让这个人泡在蜜中,习惯拥有才不会患得患失,惶恐不安地害怕失去。
魏瓒在府中寸步不离的陪了岑最果几日,但军部的文书一封封的送来,岑最果都看在眼里,虽然不见魏瓒面露着急,但他明白人在军中,军令便大于天,小阿哥是为了自己才留在家中,他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胃口奇差,往往吃进一点就会忍不住吐出来,几日下来,人便瘦得有些脱像了。岑最果心中着急,药喝得比谁都利落,但却是事与愿违,喝下去的药须臾就会吐出来,他吐完便会毫不犹豫的再灌一碗,魏瓒又岂能看得下去,当即就换了大夫,还亲自看着他喝药,不让他再如此这般折腾自己。
这回的大夫姓胡,曾经在宫中太医院任过职,致仕后自己开了医馆,医术高明,口风又紧,找他看病的达官贵人多不胜数。魏瓒以前在宫中曾经帮过他一回,很容易就将人给请来了。
胡大夫由仆从领了进内堂,魏瓒正陪着岑最果,见大夫进门,客客气气地唤了声:“胡太医。”
胡大夫鹤发白须,忙一作揖:“侯爷客气,老朽早已经不是太医了。”
寒暄了两句,就开始为岑最果问诊,老大夫捻着白须沉吟了片刻,开了个方子,说道:“腕上断裂的经脉恢复得还算不错,佐以每日复健热敷不日便会恢复正常,只是日后逢雨雪天寒怕是会感到不适,唯有慢慢调养才可缓解病痛。只是这胃口的问题还是关乎于心绪,肝气郁结,横逆反胃,唯有彻底放下心头执念,方可不药而愈。”
岑最果偷偷瞅了一眼魏瓒略显担忧的脸色,连忙说:“其实我已经好多了,我能……能吃,我能吃东西的。”
说着他就要去端案上的那碗刚刚喝了几口便搁下的燕窝羹,还没碰到碗沿,手就被魏瓒截住,继而将他的小手包裹在掌心中摩挲着:“凉了,要喝等会换热的。”
老大夫见他俩感情甚笃的样子,不禁点了点头,说道:“有侯爷陪在少君的身边,相信不日少君便会放下心中郁结,豁然开朗的。”
魏瓒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就闻府卫来报,又有军报送了过来,他只能皱着眉头先去前厅接应,临走前让岑最果有什么想吃的吩咐厨房便是。
岑最果应了声,待他走远后,便恳求胡大夫开给他开胃或是止吐的汤药。
胡大夫在宫中沉浮多年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无非是想让侯爷安心,便说:“那老夫给你开一副曲山茶,平时代茶饮即可。”
岑最果思索片刻,喃喃道:“神曲和山楂……”,他显得有些迫切:“有没有再重一点的方子?我想快些好起来,实不相瞒侯爷为了我耽误了回营的时间,如今军报催的急,我实在不想他因为我的病情再耽误了。”
胡大夫捻着胡须,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少君竟通医理。”
岑最果连忙摆了摆手说:“不通不通,我只是略微读过我师父留下来的医书,死记硬背了几个常用的方子,让您见笑了。”
胡大夫眼前一亮,:“你可是师从傅坚,傅神医?”
岑最果说:“正是,您认识我师父?”
胡大夫笑了起来:“杏林之光的傅神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可惜……”,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傅神医走得早,还好有少君继承了他的衣钵。”
岑最果面带赧色,摇了摇头,:“我入门的晚还资质愚钝,连皮毛都未学到,恐是要辱没师父的神医之名了。”
“少君切不可妄自菲薄,傅神医留给杏林中人的瑰宝有三,伤寒杂记,金针要略,备急方论,如能将这三本书学以致用,大多都能成为一名称职的大夫,相信他还留给少君更多生平行医纪要,如少君能融会贯通,假以时日必能学有所成。”
岑最果听他说得言之凿凿,心中竟也燃起了一鼓作气,心想着得赶紧养好了身子,自己已经是半路出家了,再不以勤补拙,那便真的辜负师父的威名了。
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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